送走徐文聖，武孜畏一回身，武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的身後，低著頭，兩隻手絞來絞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武孜畏輕聲說：“很晚了，快去睡吧。”
    武唯繼續絞著手，猶豫著問了一句：“大爸，今年爸這是第幾次生病了？”
    武孜畏愣了愣，他已經數不清了，今年生病的次數數不清，已經過去了的十幾年，就更加數不清了。他唯一清楚的，就是段築莘的每次生病，都跟他有關係。他每次對段築莘凶一點，或者冷落的時間長一點，段築莘就生一場病出來讓他擔心憂慮。
    但他應該對武唯怎麼說，微歎一口氣：“別擔心，他明天就會好起來的。明天早上我保證他能夠跟我們一起吃早餐。”
    武唯懷疑的看著武孜畏。
    武孜畏摸了摸他的頭：“我知道你快要期末考試了。為了明天的複習質量，趕緊去睡吧。期末考個好成績讓你爸開心開心。”
    武唯點了點頭，口中沒說什麼，心裏卻在想，爸從來都不會因為我的成績而開心，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能考好。反倒是大爸你，應該做一些事情讓爸開心才是。
    武唯聽話的進自己房間去睡了，武孜畏端了一盆加著冰塊的冷水給段築莘做冷敷，等溫度降下來，他才鑽進被窩，想擁著段築莘睡，但又怕他發著燒，有個人貼著會不舒服，就轉了身，自己抱著胳膊悄悄的睡下。
    淩晨的時候，武孜畏恍恍惚惚覺得床好像彈起了一下，睜眼轉過頭就發現段築莘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雙腳正在地上摸索著找拖鞋。
    武孜畏打開台燈，坐起身來問：“幹什麼去？”
    段築莘嚇了一跳，轉過頭目光躲躲閃閃的：“我，我想找點水喝。”
    武孜畏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杯子：“杯子裏有水。”
    段築莘看了一眼杯子，沉默了半響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又看了一眼武孜畏，猶豫著說：“我，我已經好了。”
    武孜畏看著他：“我知道。”
    段築莘又猶豫了一會，放下杯子，眼睛不敢看武孜畏，壓低了聲音說了句：“我想出去走走。”
    武孜畏拿起手表看了看：“現在才淩晨四點，外麵還黑著呢。上來睡覺。”
    段築莘光腳站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牙齒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上床的意思。武孜畏伸出手：“上來。”
    段築莘站著沒動，隻是輕聲的說了句：“你穿的是襯衫。”
    武孜畏低頭看了一眼早已皺巴巴的襯衣，捏了捏鼻梁：“太累了忘記脫了，現在就脫。你到床上來，燒剛退，還是注意一點。”
    段築莘看著武孜畏把襯衣脫了，才上床鑽進被窩。
    武孜畏看著他躺著，替他拉好被子，自己關了台燈，背對著段築莘躺下了。聽不見段築莘的小動作了，他才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緊貼他身邊的那塊床陷下去了一塊，腰被摟住，還貼著退燒貼的額頭貼緊他的背。他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他背部裸露的部位落下一個濕熱的物體，武孜畏知道，那是段築莘的唇。
    段築莘努力的把自己貼緊武孜畏，輕聲說：“畏，有時候我覺得你已經不愛我了，有時候我又覺得你還愛我。是不是我已經老了，變醜了，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了？”
    有冰涼的液體落在武孜畏的背上，他想轉身，去安慰那個又開始流淚的人，告訴他，他對他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不管他眼角有了幾道皺紋還是頭上有幾根白發，他都愛他。可他沒有動，就像白天時一樣。
    段築莘摟緊了武孜畏的腰，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你承諾過我這輩子隻愛我一個人的，你是不是真的已經愛上別人了？”
    武孜畏很震驚，他這才了解到自己的發脾氣和冷落給段築莘帶來了多少的不安，他不安到已經懷疑他愛上了別人。
    他喟歎著轉身，摟過段築莘的脖子，輕輕撫去他還掛在眼角的淚水，大拇指按在他的鬢角：“沒有別人，從來就隻有你。答應過你什麼，我從來沒忘，也不敢忘。”
    段築莘把臉貼緊武孜畏的胸膛，又吸了吸鼻子：“你忘了。”
    武孜畏知道他想聽什麼，他本就從白天就在等著他說那句話的，他忍住沒說，結果晚上他就要生一場病來逼他說，段築莘果然早就抓住了他的軟肋。他心裏不覺得無奈，也不覺得苦，反而有點甜，有點溫暖。輕輕的吻了吻他的唇，輕聲說：“從來都沒有忘過。小築，我愛你。”
    段築莘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一個勁的往武孜畏肩膀上蹭：“你早上對我發那麼大的脾氣，我以為你，我以為你真的不愛我了，不要我了……”
    他哭的稀裏嘩啦，就好像全世界都有欠他錢他要不回來了，又委屈的像剛買來的冰糖葫蘆還來不及吃就掉地上了。真的是年紀越大反而越像個賴皮的小孩子，武孜畏歎息著替他抹去眼淚，擦掉鼻涕，捧起他的臉，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折騰什麼呢？段築莘不就是還有個兒子，這麼多年都沒告訴他嗎？沒告訴就告訴吧，不能因為他隱瞞了這件事情就斷定他不信任自己。至於小築從來沒對他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沒說過也就沒說過吧，他也不是非得聽那三個字。
    這麼多年了，段築莘的心有多大他也清楚。他已經把一個陽光開朗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交際十多年來隻圍著他轉了，還奢求什麼呢？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一起能過的日子還有幾個七年呢？仔細算算，也沒有多少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下一輩子，如果有的話，希望小築的運氣好一些，不要再遇到他了。去過一次完完全全由自己掌控的人生，不會被迫與妻兒分離，也不會連離婚協議都是別人擬好，他隻在上麵簽了一個字。
    “學長，我冷。”段築莘說。
    武孜畏心中波濤洶湧著，將人緊緊的箍在自己懷中，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柔聲說：“有我在，睡吧。”
    段築莘這才微笑著閉上眼睛，眼睫毛上還掛著淚水。武孜畏又啄了下他的唇：“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