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生在夢中的人
    深藍色的夜空下，薑小年睜開眼睛望著一片黑色的影子，他不知道自己墜落到了什麼地方，除了風吹過的聲音便沒有別的了，四周空蕩蕩的，隻有一片又一片的黑色影子從地上閃過。
    “你醒了？”一個影子在薑小年麵前彙聚成人的模樣，但它沒有麵孔，他說話的時候，類似人頭的地方有一個唇形一樣的空洞在翕動。
    “這是什麼地方？”薑小年問。
    那黑影道，“無鋒山莊的山下。”
    “你又是誰？”
    “我就是你。”那黑影道，“當初，被你丟下的我，你忘了？”
    “忘？”薑小年搖搖頭，本來已經被遺忘的東西又在瞬間被想起來了，“怎麼會忘，隻是沒想到你還在。”
    “我說過，我會一直都在。”黑影道，“那個時候，你為了他，願意做一縷被鎮壓在無鋒山下的亡魂，這件事情誰都可以忘，唯獨你自己不能忘。”
    “對，唯獨我自己不能忘。”薑小年道，往事爬上心頭，曆曆在目，當初，誰都以為他是被無鋒山莊的那幾個道士聯手拿下鎮壓的，可隻有他知道，魔尊淩有一個想要救的人，若是他不被俘，那個人就很難被救下來，為了魔尊淩，在最後關頭，他收手了，他願意用自己去換取天下太平，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石月收留君絕。可這些事情，又有誰知道？
    “當時情況複雜，隻要你再堅持一點，君絕就隻會成為天地間的一個棄嬰，將成為一個和你一樣的魔頭，若是如此，他又還有什麼資格嫌棄你與淩的身份。”那黑影道，“你倒是仁慈，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可是這世間，又有誰會記得你的仁慈，你為了能讓君絕活命，甘願為囚，他為了隨君絕的願，甘願為人，到底是誰才是癡子。”
    “我……也隻是一個凡人。”薑小年閉上眼睛，已經過去千百年的事情就仿佛是昨日的事情一樣，清晰地在他的眼前，年少時，他也是個頑皮的孩子，會和先生作對，會和父母吵架，會離家出走，會遇上那個讓他心動的人，會做出無法無天不顧後果的事情。
    他說，“薑家滅了，我入了魔，他成了人，君絕成了道，我們到底隻是錯過。”
    那黑影道，“最初的時候，淩是魔，君絕一心想要修道，你是人。說到底，隻有他君絕一人隨了願。”
    “可這，卻犧牲了萬千的人。”他說。
    “可他君絕為道的目的是什麼？”黑影問。
    薑小年沉默著，閉上眼睛，躺在空曠無垠的草地上，天上沒有星辰和月亮，滿地的孤獨和寒冷將他包裹吞噬。
    “這一次，他為人了。”薑小年歎道，“你說，他們會在一起嗎？”
    那黑影在他麵前蹲下，“你呢？你想他們在一起嗎？你可還願意回去，還想帶他回魔界？”
    “他生來就不屬於人間，我自然是希望他回魔界，我會一直陪著他。”薑小年道，深深的歎息化為綿長的呼吸從身體裏飄出來，黑色的衣裳在風中起落，如同他的心情，寧靜而又悲傷，“隻有回到這裏的時候，我才能想起我自己到底是誰，我留在人間又是為了什麼。”
    “你可以帶著我一起出去，出了這個地方，我們一起毀滅這個世界，他若不願意回魔界，我們可以把整個人間都變成魔界。你做得到的，不是嗎？”黑影溫聲勸道。
    “我也想過，可無鋒山的力量還在，守山人還活著，我沒有帶你出去的本事，如今我又一次落入山下，法力大失，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有再出去的本事。”薑小年道。
    黑影蹲在他的麵前，溫柔地撫摸著他的發，“會有那天的，隻要你坐下來，靜靜地想一想你為什麼會被壓在山下，在山外，還等著你的又是什麼，隻要你別忘了這些，你就一定可以再出去。”
    “一定，可以……”
    “對，一定可以。”黑衣肯定地道。
    涼風吹著麵頰，薑小年沉入夢中，在這沒有陽光的地方，他永遠都如同在夢裏一樣，一直陪伴著他的，是抓不住的黑影，支撐著他的，是迷迷糊糊的夢，還有來自外界的，並不清晰的聲音。
    魔界，呂雲霞守在魔尊的位置旁邊，那是一個空空的位置，自從念鄉街一別後，她再也沒有見到魔尊，她不知道魔尊去了何處，又遇到了什麼事情。
    “使者大人，柳城那邊傳來了消息。”座下小妖來報，端正地站在她後方，“姚淩和君絕回到柳城了，就是昨夜之事。”
    “昨夜？”呂雲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響才反應過來責備道，“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為何現在才來報？”
    “屬下最近在大力尋找魔尊的下落，對柳城之事多有疏忽，還請使者責罰。”那小妖自主地認錯領罪。
    呂雲霞又望著那空空的位置，她也在擔心這個消失的人，她的命，是這個人救的，她欠他的，是一條命。可如今……她要往何處去尋他？她甚至連他最後消失的地方都不知道。
    線索全無，消息全無，念鄉街平靜的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活死人泉也依舊是從前的樣子，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魔尊薑小年一去不回。
    姚淩都能逃過被活死人泉的泉水堵住洞口的山洞，薑小年難道還能出什麼事情？
    她不相信，可事實卻明確的告訴她，薑小年出事的，否則為何會始終都沒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