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踏雪 第八章·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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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受罰
蘇澄的一招“清絕影歌”雖然能混淆敵方視線,可終究才練習不久,用著有些吃力,經不了長時間鏖戰。這一會兒,蘇澄背部硬生生挨了一掌,被打得節節敗退,可手中長劍始終不肯取人性命。
就在數十把刀直指蘇澄,他退無可退時,“碎星”殺出一道血路,淩厲的刀風快到無人反應,就像威風拂過一般輕柔而在每個人的頸間都劃出了一道細微而致命的傷痕,等到顧長殊躍到蘇澄身前時,所有山賊聞聲倒下,血從他們的身體中洶湧流出,在剩下的三人腳邊蔓延開來,此刻,喜堂比靈堂還要冰冷。堂外的山賊見狀都如鳥獸狀四散,而山賊頭目看到自己兄弟死了頓時暴怒,揮掌向顧長殊。
“碎星”割開那人皮肉,絲毫不留情麵。顧長殊趁著工夫拉蘇澄起身,蘇澄卻愣住了,第一次見到顧長殊殺人,那麼決絕而不留餘地,喃喃道:“你怎麼……”
“你不殺他們,等著他們來殺你嗎?”顧長殊怒道,“若你不多管閑事,我至於……”話音未落,一掌擊中他的胸口,隨之而來的一聲,焚雪劍從山賊頭目的背後穿心而出,血濺在了顧長殊驚呆了的紅妝上。
顧長殊縮小的瞳孔中映著蘇澄冰冷的側臉,眼中一貫柔和的光芒頓時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殺意。原來他也是會殺人的,他也會因為自己而殺人,可眼前這樣的蘇澄他卻一下不認識了。長歌門的劍法從來不是為了殺人的,蘇澄內心的波折顧長殊其實很清楚。
“走吧。”蘇澄向驚呆了的顧長殊伸出手,衝他微微一笑,心裏十分壓抑卻並沒有表現出來,更多的是因剛剛的激戰顯出幾分疲憊。
顧長殊緩過神來將手放在他溫暖的掌心,兩手相握時,他們隻相信對方,剛剛所發生的再也不提。
顧長殊被蘇澄背著放在了寨子下麵可以遮風的地方,蘇澄便一個人跑了去救人了。那幾家被困住的百姓終於得了救,熱淚盈眶地連聲感謝著蘇澄,蘇澄也喜歡充老好人,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還分發了從山賊寨子裏撈出來的金銀珠寶給他們並囑托交給需要用的人才得意洋洋的過來找顧長殊。
洗完一臉紅妝的顧長殊一如往常般平靜,傷口被他拿嫁衣的一角簡單地包紮起來,而嫁衣也被他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蘇澄過來的時候頭上的發冠不知道去哪兒了,頭發鬆散下來披在肩上,臉上帶著幾處擦痕卻也比月色還撩人。
這晚的風吹倒了喜堂中的蠟燭,山寨在熊熊的烈火中化為烏有,而剩下的山賊沒了去處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偌大的寨子在火舌之中化為灰燼,狼狽的二人從火海中出來,蘇澄背著顧長殊,顧長殊趴在他的背上,那個時候,他覺得蘇澄的背很寬很溫暖。
等到顧長殊再次醒來,兩個人已經上了船,蘇澄在用手給他捂毛巾,捂熱了才給他擦臉。腿上的傷也被蘇澄處理過了,擦上了傷藥。他有一種錯覺,像是兩人的初遇,他也是這麼倚在船裏,蘇澄坐在他的身邊,拿著帶著自己體溫的毛巾給他擦臉,也是小心翼翼地像怕碰碎瓷器一樣地給他包紮傷口。那時的他如同現在一般溫柔。
天將破曉,這抹魚肚白才探出了頭便被一道道溫暖的光彩所取代,平靜的湖麵上映出溫暖的霞光,照亮了兩人的眉眼。層層疊疊的雲後朝霞探出了身,灑向水麵、山林、花鳥、漁船,給世間萬物鍍上了一層初生般的金黃。
天亮了,免不了先生一番責罰了。
果不其然,兩人從正麵進來的時候“正巧”遇上了恭候多時的先生。
“說吧,去哪兒了?”先生坐在正廳的雲母椅上,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實則偷偷瞥向兩人,把他們兩個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顧長殊默不作聲,而蘇澄答得一本正經麵不改色:“去喝酒了。”
話音才落,先生一個“手抖”,手中的杯蓋子正好“抖”了出去,蘇澄下意識要擋,而先生砸的不是他,而是一邊老老實實跪著的顧長殊。
果然,先生很生氣,也很了解蘇澄,這招對他很受用。
血從顧長殊的額角慢慢流下來,而顧長殊卻跪著一句話也不說,就連額角的血也不去擦。
這下子蘇澄跪不住了,連忙交代了實情,其中包括兩個人端了一個寨子、暗中救人、分發財物等等。
顧長殊無心聽蘇澄重複那些無聊的事情經過,比起這個,他在意的是蘇澄背後的傷,白白挨了那一掌,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及肺腑。
事情坦白完了,先生茶也喝完了。
蘇澄眨巴眨巴眼睛等著先生看在他幹了不少好事的份上從輕發諾或者就放了他們,結果到頭來先生扔了一句:“你們倆就在書院門口跪三天吧。”
蘇澄一臉委屈,還沒有來得及鬼哭狼嚎,又聽到一句:“不許吃飯。”那一臉的委屈立馬轉成了傷心、難過、悲憤,甚至於生無可戀。蘇澄可憐巴巴地望向顧長殊,隻聽見他麵無表情地回了兩個字“活該”。
兩人在書院前跪到了半夜,早就已經饑腸轆轆了。
一聲呻吟之後,蘇澄捧著餓扁了的肚子,瞄向顧長殊,見他閉著眼跪著就不由自主地朝他那邊挪了挪,拿肩膀戳了他一下,問道:“餓嗎?”
“不餓。”
“傷口還疼嗎?”
“不疼。”
“我們就這麼跪著?”
“跪著。”
蘇澄還是好奇顧長殊腿上的傷,那一刀說重不重說輕倒也不輕,怕是再不給他好好休息會落下病根。
藏在衣袍下的繃帶隱隱印出血來,明明傷口在流血,怎麼會不疼?加上一天也沒有休息,更沒有進食,蘇澄見他抿著嘴咬牙什麼都不說,有些心疼地說道:“疼了,要說出來。”
“有用嗎?”
“那樣,我就知道了。”
“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我隻是不想你強忍著,至少在我麵前不要這樣嘛。”蘇澄笑著摸摸頭腦袋。
顧長殊白了他一眼,那一眼裏寫滿了——無聊。
“唉?你有沒有聞到什麼香味?”蘇澄用力嗅了嗅,還以為自己餓暈了,確認了好幾遍才敢相信這是一陣飯菜的香味。這香味撲鼻而來,聞得蘇澄兩眼放光,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小心翼翼而略顯鬼祟的腳步聲。
一聲“大師兄”喊出口,蘇澄聞聲回頭,似乎找到了他的福星一樣,若是現在可以站起來他一定會朝著飯菜,哦不,是小師弟撲過去。
小師弟見他大師兄熱情的凝視與幾乎快哭出來的深情呼喚“小師弟”,不經雙眼放光,顧不上被先生發現就“噠噠噠”跑了過去。
顧長殊聽兩個人的深情呼喚不經扶額,心裏碎碎念著:怎麼長歌門一個大師兄不正,下麵的梁都歪了?
小師弟姓啥名啥問蘇澄他一定是不知道的,以他的口氣來說就是長歌門門下弟子沒有上千那也有好幾百,要一個個記住長什麼樣就很難,再加上名字,這一定是不可能的。
“顧師兄。”小師弟過來時與他打了個招呼,將剩下一個飯盒放在兩個人中間。
顧長殊還保持著一貫的優雅,與他微微頷首,而此時的蘇澄已經完全顧不上長歌門大師兄的身份與麵子,一下子掀開餐盒就是狼吞虎咽,恨不得他的臉可以塞進盒子裏吃。
見他邊吃邊給自己遞來一個雞腿的樣子,顧長殊不經笑出聲來卻遲遲沒有接那個雞腿。
蘇澄看了他半天才想起來顧長殊從小就不喜歡吃肉,每天吃飯時,他的碗裏滿滿摞著好幾層小殊給他夾的菜,而小殊的碗裏隻有半碗飯和零零星星的幾片蔬菜,他有過把肉挑到小殊碗裏的想法,後來被小殊嚴令禁止了,說是他不習慣吃這個。不吃就不吃唄,後來蘇澄也就打消了這個想法,習慣了吃兩份的肉。
蘇澄悻悻地想要縮回手,而顧長殊卻奪過了雞腿,學著他的模樣啃了起來,令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是,他一點也不反感吃這個蘇澄遞給他的雞腿。
這頓飯一定是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飯,沒有之一。至少蘇澄是這麼想的。
等到飯菜見了底,蘇澄還頭埋在飯盒裏翻來覆去,確認吃的一點也不剩了才滿意地舔去嘴角的飯粒,捧著自己已經吃的吐出來的肚子打了一個飽嗝。
小師弟收拾好了餐盒,偷偷摸摸地溜走了,於是偌大的微山書院又剩下了這兩個人。
蘇澄是典型的吃完就犯困,跪著跪著這就睡眼惺忪了,腦袋晃啊晃的感覺風一吹他他就能倒。
“喂。”顧長殊喊了他一聲。
“啊?”蘇澄揉了揉眼睛朝他望去,吃太多的下場就是腦子裏一片空白,跪著都快睡著了。
“昨天,你的琴藏在哪裏了?”顧長殊想到這個茬便隨口問起了,其實目的卻是讓他不要睡倒在自己的身上。
“啊……你有興趣?”蘇澄嘿嘿地朝他一笑,問道:“你想知道?”
顧長殊是最見不得蘇澄這個不要臉的人有點本事就喜歡賣關子的樣子的,索性“哼”了一聲,道:“愛說不說。”
“好嘛好嘛,說說說。你記不記得那個花轎?”
“記得。”
“那你有沒有腳下踢到什麼硬的東西?”
見蘇澄這麼問,顧長殊便開始思索,那時似乎一心就放在蘇澄如此偽裝成隨從上麵,卻並沒有在意腳下,這便搖了搖頭。
“其實吧,在你們上花轎之前,我就去花轎那裏做了些手腳。誰叫我遇上誰不好偏偏遇上一個隨從,這下隻好扒了他的衣服來為你護駕啦。至於我的琴,我在你們回來之前就藏在了你的座位下麵,也幸虧了你與他們周旋拖延了時間,這才讓我將事情都料理好。等你下了花轎,我便借著安置花轎的名義正大光明地取出我的琴了。”蘇澄講得眉飛色舞,聲情並茂,而顧長殊聽著聽著卻不是時候地打了個嗬欠。
“想睡了啊?”蘇澄見他用袖子擋住臉偷偷打了個嗬欠,便挪到顧長殊的身邊,笑道:“你睡吧,我替你看著,先生不會來的。”明明自己也困得打了個嗬欠,蘇澄卻故意瞪大了眼睛顯示他們的炯炯有神。
顧長殊見他這樣不由得笑了出聲,獨自閉上眼睛枕在他送過來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寬很暖,兩個人就這麼並肩跪著,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巧的是顧長殊的夢裏有一個蘇澄咧著嘴傻笑,而蘇澄的夢裏有一個顧長殊穿著緋紅的嫁衣衝著他笑。
兩個人跪到第二天,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剛巧碰上下雪的天氣,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會兒兩個人身上就積滿了厚厚一層,最後先生見兩人可憐巴巴的樣子,嘴唇凍紫了,手被凍得通卻也不敢搓手,這就不忍心了,好歹是長歌門兩個最出色的弟子,即便是犯了事,他們自己也受了傷,這就免了兩個人的罰。
蘇澄聽到先生的一番話,一起身扭扭腰活動活動筋骨,又開始活蹦亂跳了,可顧長殊卻站不起來了,失血過多加上這麼一跪,本就虛弱的身子顫顫巍巍的,想要起身而他的腿已經動不了了。蘇澄拉他起身,卻沒想到他虛弱到一起身就倒在了蘇澄的懷中,顧長殊昏過去之前,腦子裏隻有一個字“疼”,可他死也不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