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踏雪 第五章·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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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花燈
此時夜還未深,可揚州城內依舊燈火不熄,街頭巷尾人頭攢動,更有小橋流水,花燈靜臥,相映成輝。
也正因為夏末秋初,新鮮的蓮藕上了市,灌上香甜的糯米再浸上香甜的桂花鹵是蘇澄最愛吃的,自然蘇澄愛吃的也是顧長殊愛吃的。小販給他們包上兩段糯米藕,告之了二人今天是乞巧節,也就是七夕,牛郎織女相會的地方,不遠處有女子放花燈,民間流傳著一個習慣,姑娘們要是寫上自己的名字將花燈放入河中,若有中意的男子取走了花燈,便可促成一段美好的姻緣。不過這花燈也不僅僅有這個牽紅線的作用,寫上自己或者心儀的人的名字在花燈上可以護那人平安,聽說很靈的,不遠處的集市上就有的買。
還沒聽完,蘇澄便拉著顧長殊走了。兩人在熱鬧的街頭竄來竄去,不免惹來一旁的小姑娘的注視。他們也都是模樣姣好,一個長著一張老少皆宜的討巧臉,一個溫文爾雅,都穿一身帶著長歌門標誌的校服衣服工整不帶一個褶。
“輕點,衣服要被你扯壞了。”顧長殊扯扯袖子,愣是拿一心想把他往前拽的蘇澄沒有辦法。
“小殊,你快點啊,我還沒有見過這麼熱鬧的節日。快點跟上。”蘇澄一邊催著,一邊拉扯的顧長殊的袖子往人群中擠。
集市上有賣各式各樣的花燈的,也有賣孔明燈,有賣煙花爆竹的,也有賣小玩意兒的。蘇澄是看到啥都想摸一摸,一排邊的花燈孔明燈給他摸了個遍,小販以為他要買,硬是客客氣氣給他說了半天,蘇澄倒是一點也不尷尬,留下顧長殊一臉不情願地跟著,心裏默默念叨著: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不認識他。
到了一個煙花鋪子前停下了,蘇澄買了兩個焰火棒,遞給顧長殊一根,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娘也帶我玩過這個,那個時候家裏窮,買不起煙花爆竹,每年過年的時候我娘就帶著我在門口的大樹下玩焰火棒。”
顧長殊接過焰火棒,仔細聽他講著小時候的故事,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他的故事裏有一個自己,此刻的蘇澄沒有一貫的嬉笑,眼波流轉吐露出一份溫柔。
火花從焰火棒的頂頭開始燃燒,跳躍的火光一時間迸發出來,照耀在兩個人的臉上。蘇澄認真的凝視著焰火,而顧長殊偷偷地透過焰火凝視著他。橋頭的大樹下他們各懷心事,任路過的人群來來、匆匆忙忙。
“你看我幹嘛。”焰火燒完了,麵前的小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蘇澄故意逗他道,“我很好看嘛?”
急急忙忙收回了目光,顧長殊慌慌張張支支吾吾:“誰看你了!”
“明明就有嘛!還不承認~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看我一定是因為喜歡我。”蘇澄驕傲地抬起頭,摸了摸頭發,說的是雲淡風輕。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長殊心裏咯噔一下,一下子沉入了穀底,他感到氣氛頓時下降到了冰點,雖然蘇澄是無心的話,可在他心中卻是千斤重。喜歡嗎?不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太依賴於蘇澄對他的好了,習慣去接過那隻主動遞過來的手,習慣有他陪著喝酒,習慣了每次吵架時他的主動妥協,所以,應該是喜歡的吧。可這種喜歡到底是什麼呢?相比於朋友之間的喜歡,好像又多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意思。顧長殊“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於是反客為主:“那你呢,你有喜歡的人麼?”
顧長殊說得輕描淡寫,聽得卻十分的慎重。
蘇澄想也不想:“當然是喜歡你啊。”說著說著就把手搭在顧長殊的肩膀上,咧著嘴衝他一笑。以蘇澄的身高把胳膊搭在顧長殊身上是很容易的事情,關鍵是這很舒服,蘇澄搭的很享受,而顧長殊卻忐忑起來。
方才聽蘇澄這麼一說,顧長殊臉上浮現了一抹暈紅,不過很快就消退下去了,他其實也知道,兩個人說的不是一個喜歡,想到這裏突然亮起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我說的不是這種……”
“哦,那沒有。”蘇澄回的隨隨便便。
顧長殊聽得真真切切,可是此時他卻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自己所期盼的是什麼他都不知道,安慰著自己就這樣走下去吧挺好的,有個人關心你,在乎你,還想如何呢?他們之間的距離雖然很近,但是這一步之差卻相隔很遠。
蘇澄搭著他的肩膀,哼著小曲,賞著四處的花燈,好不自在。而顧長殊如坐針氈一般恨不得把他手甩掉一個人跑遠點。蘇澄的性格本來就喜歡熱鬧,而且是哪裏熱鬧就喜歡往哪裏衝,顧長殊卻不同,喜歡清淨一點的環境,因為這個性子,先生常常教導蘇澄,讓他這個長歌門的大弟子好好正正長歌門的風氣,學學人家顧長殊的性子。那個時候顧長殊一臉嚴肅心裏偷笑,而蘇澄一臉認真點頭連聲“是是是”心裏想著明明顧長殊也跟著自己一起玩的,為什麼每次被罵的人都是他?
兩個人並肩而行,湖畔花燈盞盞寄托著人們美好的願望與期盼沿著粼粼波光慢慢遠去,夜隨之深了。
走了很遠,身後的燈火漸漸遠去,人也漸漸少了起來,河變寬起來,沿河也有零零星星幾個少女說說笑笑。離兩個人不遠的地方一個青年男子衣著華裳,身邊說笑的少女有幾分惹人注目。少女天生一副惹眼的麵孔,精致的五官,優雅的穿著,最為惹眼的是她手中拿著的花燈,相比普通的花燈這盞做的十分精致華麗,免不了有人回頭望上一眼。
“蘇哥哥!”少女見蘇澄來了,徑直跑過來,邊跑著邊朝著蘇澄揮手。可蘇澄就像是見了鬼一樣,看到了那個少女跑過來就一溜煙躲到了顧長殊的身後,心裏默念著:她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你躲在他身後幹什麼?”少女跑到顧長殊麵前,嘟囔著扯著蘇澄的頭發。
“喂喂喂,不要動手!我跟你很熟麼?”蘇澄黑著臉從顧長殊身後竄出一個頭來,搶過自己的頭發來,又躲回去。
少女繞到蘇澄的麵前,一把揪起蘇澄,撒嬌道:“陪我去放花燈嘛。”
顧長殊不想理蘇澄,也不認識這個少女,索性一個人走遠了。
“小殊你別走啊!”蘇澄喊著想去追顧長殊,可少女硬是拉著他不讓他走,他掙紮了一下徒勞無功於是隻好妥協地向顧長殊離開的地方喊道:“小殊你等等我啊,我去去就來。”
蘇澄扶額,又看到青年男子朝他一笑,為了不給長歌門丟臉這才正了正衣襟,禮貌地與他們打招呼:“宋公子,宋姑娘。”
長歌門中的大小事物一般都是經過蘇澄的手處理的,師傅與先生從來不過問,所以蘇澄與各路的大家或多或少有些聯係。眼前的這兩個人是蘇州有名的宋家的大管家和小管家,年長的哥哥叫宋寒,這個人有些才華也有著讓人不得不折服的手段,在黑白兩道都混得開,家裏置辦的產業也讓宋家在蘇州小有名聲;妹妹宋瑤從小替兄長打點家中家業,向來都是井井有條,宋寒每次出門都會帶著她,所以宋瑤也能算是一號厲害的人物。
蘇澄被宋家兄妹包圍之後,顧長殊就一個人往城外走,好像身後的繁華與熱鬧都與他無關一樣。當他看到蘇澄與那個少女比肩而行時,心裏莫名地浮現了兩個字“般配”,或許這才是他所希望的,可他見到這一幕始終高興不出來,想說的話如鯁在喉,想陪的人遙不可及。
“顧望殊?!”
顧長殊聞聲心想,身邊之人鮮少有人帶著字喊他的,而知道他字的人也是鳳毛麟角。回首時,一女子從遠處款款走來,懷中抱著一盞花燈,身著的雖是素衣而上麵所繡的梅花卻十分精致。
“林姑娘。”顧長殊與她頷首微笑,這位林姑娘就是揚州城中以一手刺繡功夫聞名的芊芊姑娘,上回師傅令蘇澄去請這位姑娘繡一幅畫,蘇澄繞是費了百般口舌也被拒之門外,而巧的是同樣去求物,顧長殊卻被她熱情相迎。後來顧長殊給他分析原因,總結了一條,蘇澄他不恭不敬。自從那日之後,也就取畫見過一次,沒想到一年之後會在這裏相見,不知是不是機緣巧合。
林芊微微欠身與他行了一個禮,“這麼巧,你也在河邊。”
“是啊。”顧長殊有些尷尬,之前的陰影還不能抹去,現下似乎又多了些麻煩,因為林芊對他的青睞放在表麵上,可偏偏又不說出來,即便是說出來了他也不會回答。
“怎麼有空來揚州了,長歌門的師傅管的不嚴麼?”
“我是溜出來的。”
“啊?!”林芊有幾分驚訝,沒想到乖巧如顧長殊也會溜出來玩,轉念一想,蘇澄那張嬉皮笑臉的臉又在她的眼前浮現了,若是蘇澄帶顧長殊溜出來那就不奇怪,可現下卻不見蘇澄的影子,這便問到:“蘇澄呢?他沒跟你一起?”
聽到“蘇澄”兩個字不免心中一驚,可腦海中獨獨想到他離開時偷偷望的那眼,總歸有幾分失落。
“他不在。”
“那太好了!”林芊小聲慶幸,不過顧長殊並沒有聽見,“那,我可以請你陪我放個花燈麼?”
顧長殊不好推脫也沒有理由推脫,便點了點頭。
林芊麵露喜色,雖然他答應了她的請求,她也不好正大光明牽著顧長殊的手,這便拿出幾分矜持與顧長殊比肩而走,為了打破兩人現在的冰冷氣氛,林芊邊走邊說著:“很久之前,我娘給我說在花燈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或是喜歡的人的名字,朝著它許願就能實現。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來,不管所許的願望能不能實現,總之,給自己一個盼頭吧。”
林芊遞來的花燈做得精巧,上麵沒有題字,她道:“這個給你,許個願吧。”
“你不用許麼?”顧長殊小心翼翼地接過花燈,也接過少女遞來的筆,想也不想就寫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蘇雨澄。
“我已經許過了。”林芊沒有看到顧長殊寫了什麼,隻是顧長殊不經意時流露出的微笑讓她沉淪,她不是看不出來那份微笑裏的含義。
顧長殊目送著花燈飄向河流的盡頭,問道:“它會飄向哪裏?”
“你希望飄向哪裏?”林芊抬頭偷偷望著顧長殊,他認真時的側臉十分好看,河中的光芒反射到他的身上,他的輪廓頓時被描出了一道金黃,溫柔而又儒雅的他隻需要靜靜佇立便可讓身後的葳蕤燈火黯然失色。
顧長殊沒有回答她,靜靜地目送著那個名字漸漸遠去。
“你是為誰而許?”林芊問得很小心。
“傾慕之人。”顧長殊淡淡答道。
聽到他有喜歡的人時,林芊心中一驚,隨口問道:“她是個怎樣的人啊?”
“他……隻對我好。可我並不清楚這種感情是不是喜歡。”顧長殊想起蘇澄,就想起了幾年來的種種,每一個定格都不是刻骨銘心,而每個場景都足以讓他細細品味,蘇澄對他的好從來不是寫在表麵上的,而是每一個貼心的動作,每一個隻為他而思考出來的想法。他們之間似乎早就達成了那種不需要對方多說什麼就能猜出對方心思的默契,而這種默契……他並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喜歡。
兩人往回靜靜地走著,蘇澄看到了顧長殊便向他招手,顧長殊假裝看不見他,嘴角卻偷偷勾出一個笑容。
林芊無心瞥到了他的笑,心中一驚,腳步停頓了下來。
顧長殊走了兩部發現林芊沒有跟上,回頭看她。
林芊躊躇了一會兒,笑道:“謝謝你陪我放花燈。”
“這句話該我說才是。”顧長殊笑著與她頷首。
林芊與他欠身行禮,道:“不用。告辭了。”顧長殊的身後蘇澄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那張好看的臉上寫滿了委屈、難過、不開心,他還邊跑邊喊著:“喂,顧長殊!你明明看到我了。”
“我看到你又怎麼樣。”顧長殊轉過身來,蘇澄一張大臉跟他貼的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顧長殊黑著臉連忙推開他。
蘇澄不開心了,先是遇上一個小祖宗不說,糾纏了好久才借著尿急的名義臨陣脫逃,滿城找顧長殊找不到正是焦頭爛額之際卻無意中看到顧長殊與一個姑娘放完花燈說說笑笑,走到兩人身邊的時候顧長殊還這麼凶他,唉,想想都覺得自己委屈。
“不錯嘛。”蘇澄壞笑著朝顧長殊身後看去,那女子素而雅致的衣服在蘇澄的眼中並沒有什麼特別,蘇澄看到的是女子優雅的舉止與窈窕的身段。蘇澄邊看邊咂嘴,嘖嘖嘖地繞著顧長殊左看右看。
“你看我幹嘛?”顧長殊繞過他的視線,想要望向別處,可偏偏繞不開,無論他轉過頭到哪裏,總能在第一時間撞上蘇澄那張可氣的臉,這便黑著臉扔下一句:“那是林芊,你之前不是要賭誰能撩到她嗎?你輸了,下個月的酒錢就你出了。”
蘇澄聽到這裏簡直是目瞪口呆,心裏是悔不當初,那個時候跟顧長殊打的賭對他來說是難如登天,而林芊本來就對顧長殊有些好感,不然也不會看在顧長殊的臉麵上幫他完成師傅布置的任務,所以顧長殊想要撩林芊比他容易了很多。這下不僅僅是打賭輸了麵子,最關鍵是一個月的酒錢啊!盡管蘇澄仗著大師兄的身份,可以比普通弟子領多點零用,一個月的酒錢扒扒指頭算來也不少,不少到這個月他沒有熱乎乎的米糕吃了。
顧長殊經不住蘇澄死纏爛打,一會兒問“你們牽手了?”,一會兒又問“她跟你說了什麼?”,索性不理他,轉身就走。
蘇澄摸摸鼻子,心裏想著明明是有姑娘搭訕小殊,自己卻隻能與宋家的小家主談買賣,怎麼到頭來被冷落的人竟然是他!這根本沒有天理!想著想著顧長殊已經走遠了,蘇澄起身去追,大聲喊著:“小殊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