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麓呆呆地坐在重症監護室外，手裏捏著三張病危通知書，冷汗涼颼颼地出了一身。
    徐苑靜靜地躺在裏邊，身上密密麻麻地插了一堆管子，臉色青白。車禍到現在，已經進行了將近十五個小時的手術，期間下了三張病危通知書，剛剛才穩定下來。嚴麓已經不記得自己怎麼熬過來的了，隻知道麻木地簽字。
    晨曦破開窗欞，暖暖地落在他身上，嚴麓怔怔地轉過頭，陽光紮得他眼疼，他似乎才反應過來的樣子，動了動僵硬的手腳，在長椅上蜷成了一個團，良久才能聽到有如釋重負的抽泣聲，慢慢地越來越大聲，一直到崩潰的痛哭。
    真好，幸好。
    車禍後第三天，逃逸的司機抓到了，然而對方也是一個可憐人，根本擔付不起這麼高額的醫藥費，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沒有錢繼續住院治療了。
    嚴麓一手捏著繳費單，一手捏著存折簿。徐苑多年的存款都付給前兩天那一台手術了，街坊們幫襯的錢這兩天也用盡了，大家都不容易，誰也湊不出更多的錢。可再不交錢，醫院就要停藥了。
    手裏這厚厚一疊單子，幾乎快要壓垮他，嚴麓死死地咬著牙，透過玻璃看著躺在裏麵的徐苑，他就這一個媽，他死也不能沒有她。
    ……
    腳下的石子硬的硌腳，嚴麓已經在這個偌大的小區裏轉悠了三個鍾頭了，還是沒有找到手裏的地址。
    少年已經快沒有力氣了，三天不眠不休，提心吊膽的日子榨幹了他所有的力氣。
    走過這條街的盡頭，拐角處那幢別墅依稀是他記憶中的樣子，自從八年前父母離婚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叮——”
    少年咬著牙，硬著頭皮摁響了門鈴。
    “誰呀？”
    尖刻的女聲伴著門響漏了出來，陳怡然那張妖精臉出現在門後，一雙上挑的精致眉眼在看見少年單薄的身影後微微有些意外，譏誚地說：“喲，這不是我們嚴大少爺麼，來著做什麼，你不是說死都不想看見我嗎？”
    “我找我嚴軍。”少年錯開眼神，懶得看她。
    陳怡然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容，說：“巧了，我老公出差去了。”
    嚴麓皺了皺眉：“把他電話給我，我給他打電話。”
    “不巧，他沒帶電話。”陳怡然冷笑道：“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我老公什麼都在我這，這個家，由我做主。”
    少年的身影微微顫抖，死死克製住動手的欲望，恨不得轉身就走，可躺在ICU裏的徐苑讓他不得不妥協。
    “給我一筆錢。”
    少年清冷的音調帶著壓抑的怒火，陳怡然愣了一下，繼而笑開了：“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你當初不是說看不上你爸的臭錢，不樂意跟著我們嗎？怎麼，現在知道沒錢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吧？”
    嚴麓懶得理她，陳怡然一個人鬧著也沒了意思：“說說看，你要錢幹嘛？”
    “不關你事。”
    “哼，”陳怡然不屑的一挑眉毛，扶著門框懶懶地說：“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敢把錢給你？萬一你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攤到我身上就不好了。”
    嚴麓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終究不得不開口：“我媽病了。”
    “哈？”陳怡然意外極了，又轉念一想，能逼得嚴麓如此低聲下氣，看來徐苑病的不輕，說不定都活不了多久，心中不免興奮起來，看著眼前已經比她更高的少年，雖然衣著普通，但挺拔的身姿還是透出了他不同尋常的傲骨。陳怡然就是不服氣，他明明是在求助於她，卻還是驕傲的不可一世，就好像當初徐苑明明是被她掃地出門的那一個，卻高昂著頭，仿佛她陳怡然是在把她不要的東西視若珍寶，這種態度真是惡心！
    陳怡然越想越不甘心，精致的臉開始扭曲，心裏惡毒的想法通通都翻了上來，她盯著少年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就是用這種態度求人的？你別忘了，你的撫養權是你媽的，而你媽是淨身出戶的，也就是說，這個家裏的錢，是我和你爸的，跟你和你媽，沒關係。”
    被人羞辱的感覺不好受，陳怡然看著少年沾染怒火的眼眸，緊握的雙拳，滿意的笑了笑，她揚起頭，勾著嘴角，得意地看著他：“你爸的錢都在我手上，你想要啊，就得我同意，想讓我同意，你就跪下來求我啊。”
    “你！”少年緊握的拳頭狠狠砸在門框上，雙目赤紅，恨不得砸爛她那張小人得誌的嘴臉。陳怡然料定他要這筆錢救命，也料定他絕不可能向嚴軍打報告：“你求不求？我可沒閑工夫跟你在這耗，你媽可還躺在醫院呢。”
    少年瞬間僵硬了，想起徐苑嚴重的傷勢，想起醫院厚厚的賬單，想起存折歸零的餘額，一重又一重的重壓落在他肩上，他不得不妥協，彎下他的膝蓋，跪在這個女人麵前，那一瞬間，他眼裏的光芒熄滅了，曾經的天真被抹殺的幹幹淨淨，隻剩下了屈辱。陳怡然滿意地看著他的身形在她麵前彎下，聽到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嚴麓親口對她說“求你”，壓抑在心底多年的不甘終於得到了宣泄。
    任你們母子倆再怎麼驕傲，還不是要跪在我腳下？
    “卡裏有五十萬，拿去治你媽的病吧，小叫花子！”陳怡然妖豔地輕蔑一笑，把銀行卡狠狠摔在跪的直挺挺的少年臉上，厚重的鐵門在嚴麓麵前重重關上，少年的牙關咬得死緊，屈辱感從心底蔓延開來，幾乎要將他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