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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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馬離開了白馬寺,沿途風光秀麗,一路無人上山,寂寥有餘。
    蘇少艾忽然好奇這虛空大師金身內的肉身長成什麼樣,是否該擇日剖開查看個究竟時,馬兒忽然停下。
    前方,有人擋路。亦是一人一馬,那馬是匹銀鬃烈馬,同他一般。
    帶劍的人下馬,作揖,神態嚴肅不苟言笑,眼神冷靜。此人不長於辭,不長於笑,卻擁有掃堂腿、草上飛、飛簷走壁功夫,甚是了得。
    “我說是誰敢攔本公子的路,原來是奉真大人啊!”競王爺身邊的奉真,京城裏唯一蘇少艾不敢惹的人物。
    “唉呀,我還真忘了你家大人今日要來我家習字,這可壞了,快走快走!”
    “咳。”奉真咳了一下,“方才煦王爺說見了公子就犯頭痛,還請競王爺轉往他處習字,因此令在下尋得蘇公子,將人帶往競王府。”
    京西的競王府,也是個傳奇宅邸。
    沿途新開了幾家客棧,越接近競王府數量越多,樣式新穎,燈火輝煌,滿街旗幟飄揚,將這西門大街襯托的如元宵鬧會那般亮麗光景。
    好奇之下,速度越走越慢,一則因兩邊客棧新館樣式別出心裁,各顯華麗神姿吸引了蘇少艾的眼光,一則因前方馬路壅塞就算要快也快不了。
    如此勝景隻怕京城十市八街加總起來也不過爾爾,這京西之地原來荒蕪,草長牧馬之用,偶有白鷺鳥來訪,過客無非鷹燕之屬,才數月不見,竟形成了一座媲美京都的小市集。
    “好吃的東門烤餅,東門烤餅今日遷址,大爺先來先嚐,晚來賣光囉啊!”人群聚集,“是東門第一攤的烤餅耶,來一份!”爽朗的吆喝叫賣,人潮糾結成團,一路皆是如此。
    蘇少艾內心蠢動,不禁一問:“怎生此等繁華,竟有這般好玩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競王府,門外已候了兩大列車轎,一乘又一乘皆是官家式樣,又有幾乘妝點得富麗堂皇,顯是皇家轎式,其中亦有簡樸無飾的小轎,都留置在後頭。且不說這轎子看得令人眼花撩亂,光是門外伺候的轎夫隨從武夫等等,那儀容布料配飾也都是不俗的。
    賓客眾多,沿途絡繹不絕,前方剛走,後麵又來了幾乘,看的蘇少艾大開眼界。此番盛況,又是京城一絕。
    官大的先迎,官小的後麵排著,至於無官無職、非親非故的就記上姓氏尊號投宿於哪家客棧,再讓人請了去,這一住往往需住個大半月以上,拜帖名錄迭了厚厚一迭,若有事外出錯過了叫喚,還得重新登記等候。
    看這場麵,對於通往煦王府那條北門大街為何近月日益蕭條,也不難究其原因了。
    新的勢力興起,舊的勢力削減,一段攀緣附勢正在此地上演著。
    競王爺正有賓客,蘇少艾被引進內院一間堂室,須臾,來了一個秀逸荷花般的姑娘,走著荷花仙姿般的娉娉嫋嫋,後頭還有隨從捧著香茗及文房四寶。
    “啊,怎麼是?”一腳才要踏入,以為走錯了堂室正要退去,方轉身。
    “你沒走錯,他不是姑娘是位公子。”競王爺牽著正妻的手一前一後踏入。
    那荷花般的姑娘早已羞紅了臉,更顯得桃花顏色,見了蘇少艾以為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裝來訪,不小心誤闖,心裏七上八下正不知該如何應對。
    蘇少艾款款作揖施禮,才說,“唉呀,王妃,一切都是我的過失,我若知今日會來競王府把您給嚇著了,偏就不來了,還請恕罪啊!”
    那正妻手持帕巾掩唇一笑,競王爺提醒她,“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國寶爺,此人擅長唇舌,你還得學著摀著耳朵才能同他講話,他的話有八分虛,二分假,真心不存在,倘若有一分真心,就不叫蘇少艾了。”
    他的話有八分虛,二分假,真心不存在。正妻掩帕又笑,看這蘇少艾的模樣俊逸脫俗,幹淨無染,很難想象是競王爺口中所述的那般樣子。
    競王爺又令人拿東西,進來七個家丁,手上皆抱著層層迭迭的折子書狀,重的都快站不住了。
    競王爺指著這些書狀,對蘇少艾說:“你猜這些是什麼?”
    “本公子猜猜看,求見皇哥哥的拜帖,或者求嫁女兒當妾的合婚八字帖。”
    競王爺搖搖頭,隨手拎了一冊,洋洋灑灑五千文一篇,說:“這一冊子是說你蘇少艾如何強索碧玉坊的老板”。又拎了一本冊子,說:“這一冊子是說你蘇少艾是如何把王家的兒子拐騙去賭,騙光王家的家產。”又拿了一冊,念了兩句,說:“這一冊是水瑤山莊指責你蘇少艾闖入人家宅子把池裏的魚都撈光,還當眾烤了。”不翻了,都令家丁下去,對蘇少艾說:“你剛才看到來我府上的人,一半是告官,衙門不收,轉向我這兒來投狀書的。”
    令人備紙筆硯墨,正妻熟習地拿起香墨緩緩磨著,競王爺說,“我題一篇三字經,你接著抄一遍。”意思是一份悔過書。
    見蘇少艾興致缺缺,再次叮嚀囑咐,“你抄完一遍就帶在身上回家好生懺悔,胡鬧之事往後就別再犯了。你也該想想令堂大人的頭痛病這麼多年了為何一直好不了!”又說:“你別以為你有聖旨護體,就能在京城作亂,王爺我也正在想辦法如何治治你。”
    話說了一大堆,蘇少艾都當耳邊風,手裏把玩著扇穗,眼裏盯著ㄚ環巧笑。
    隻見競王爺筆力遒勁,一篇三字經文不加思索就立刻信手撚來,再令奴仆鋪紙,讓蘇少艾重抄一遍。
    外頭突然來問,說親王奴仆先來,報說親王隨後就到,人在五裏外,如何安排?
    競王爺吩咐,“此人怠慢不得也惹不得,快請總管將府內賓客辭了、外頭車馬回避一裏外,速辦!”
    才剛交代下去,又有一仆來問,“有一人不說姓名,隻說是王爺九邀九請。”
    “九邀九請?還說了什麼?”
    “煙山。”
    “煙山,九邀九請?”眼神忽然乍現炯光,“唉呀,這我得親自出迎。”嘩的起身,又想起什麼似地轉身交代正妻,皺著兩道劍眉,“妳先替我會會親王,讓他候著。”將筆撇下,風雷似地奔出。
    隻聽得前堂一陣大亂,鬧哄哄奔走相告,有什麼人比親王更重要,就連親王來訪還得先讓著,又怎麼攔的住……。那正妻沒見過這麼棘手的狀況,還思不出若見著親王該怎麼說,眉頭鎖了起來,腦門暈眩,隨後一個踉蹌。
    後方一隻手扶來,扔下一句,“本公子幫你攔住親王。”話剛落下,竟跑得比馬還快,已不見人影。
    話說那親王乃當今皇帝的親叔叔,膝下人丁單薄,隻有一兒媳,一男孫,同那皇帝一樣,這蘇少艾和姐姐出生時,也是連夜趕來,排在皇帝後頭接著抱的人。抱完了,把兒子媳婦罵個狗血淋頭,怎麼人家有女娃抱,咱家就沒有!此後就將這雙生當成自家寵兒。
    他那脾氣火大,見人就罵,生起氣來十輛馬車也攔不住,醒時也罵,寐中也罵,左右時時刻刻都是戰戰兢兢伺候著,深怕有個惱怒,掉了腦袋。
    蘇少艾策馬疾行,銀鬃烈馬雷霆閃電似地迎向親王的大陣仗,那親王的馬兒機靈欲尋個插針縫,卻是你左他也左,你右他也右,幾次左躲右閃都恰巧碰個正著,繞不過去隻得猛然停步。
    嘶的一聲好長。
    “誰敢攔我的路?”摔的暈頭,親王轎內大聲喝斥,左右皆已惶惶。
    “是,是,是國寶爺。”車夫顫抖,聲音也抖著。
    “小月亮?”
    掀開窗簾,一張幹淨俊秀的臉不正眨著兩隻八月十五滿月,何等閃亮。
    “親王爺,抱歉,在下有急事在身,走了。”才要策馬,那把老骨頭像個年輕小夥子似地從轎內一躍而下,反手拉住韁繩,“欸欸,有什麼事這麼急,你別急著走啊!”
    蘇少艾將脖子伸的長長的朝一團人望去。
    “親王爺你不知道,前麵那個東門第一攤今日遷址來此擺攤,那東門烤餅一下子就賣完了,我來時聞那香味已忍著饑饞,早想著要帶上幾片東門烤餅,再前去京城天天客滿的昌盛樓碰碰運氣看是否進得其門吃烤鴨,吃完再去護城河放百盞水燈繞護城河一百圈為我家大人祈福,我若去晚了,就全沒了。可惜親王爺似有急事,不然就一起走!”
    “我沒事,沒事,咱家的小月亮有急事,當然是你的事重要,我的事改日再聊,就一起走,買餅,吃烤鴨,放水燈。”轉身罵個那車夫大卸八塊、五馬分屍,“還不回頭!”
    位高權重人人惹不起的親王被蘇少艾一路領著,從東門第一攤開始,朝那些不知親王買餅還不識相擠在前頭的人發飆,令其列隊罰站,全都站在大馬路上聽其責罵。
    後又轉至昌盛樓,見門口懸著那鬥大的“客滿”招牌,立刻睜著一把燃燒的火眼金睛向那措手不及應對的掌櫃與店小二斥個口沫橫飛,麵紅耳赤,又將滿堂吃飯吃酒的賓客集中教化,教起知所進退之禮,上下有序之道,再令其散席。那些賓客不管吃了多少,也有隻含了一口蛋皮上細碎蔥花的,隻得乖乖聽咐買賬摸摸鼻子自認倒黴,都散了。
    是晚昌盛樓宴客的賓主大桌小桌計有數十場,隨後湧至約三百餘名達官貴人都被擋在門外,一聽親王在裏頭用膳都不敢進,個個餓著肚子在一裏外吹冷風等著親王酒足飯飽再進行宴禮,這些來頭不小的官人在冷風中笑臉寒喧卻是口幹舌燥餓鬼纏身,都有苦難言。
    不巧那煦王爺也列在其中,吹著瑟瑟的寒風,正打著哆嗦與人作揖問禮,店小二偷偷附耳通報貴公子蘇少艾領著親王來享那天倫之樂,祖孫歡愉,其樂融融,又加油添醋的從親王進門後的麵紅耳赤一路還原真相,描述的比那說書的還精彩,那煦王爺羞愧的無處自容摀著胸知是那孽障,這小麻煩領一大麻煩來此酒樓鬧騰,忍不住文人禮教當場對天搥胸哭號,“天為何不亡我,為何不早亡我,啊……。”
    旁人謹守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以及那非禮勿視之禮數,都充耳不聞,維持那寒暄場麵,奴仆見王爺當眾失態,也不問緣由匆匆架起王爺的胳臂將人拖進了轎內,也走了。
    親王爺一行人後又轉至護城河放水燈,冷風颼颼,怪風偏歪,見那水燈不善漂流燈火不善明滅,勒令奴仆好自為之。幸有奴仆回府向總管通報的快,派了百人逃難似地奔來,一人一竿朝水裏劃水,將護城河四麵八方圍成一圈,一人顧著一個燈火,無一不是汗流浹背手酸腰疼仍不準停。
    那蘇少艾玩了一天早就疲累倒在親王爺的轎內睡熟了,渾然不知外頭何事吵雜。亦不知以他隨口說說的興致再加上親王威勢,區區幾個光景,所到之處已將京城內外弄得人仰馬翻,殃及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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