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初秋涼爽似是被包裹在無數個不同溫度的氣泡中，時不時被微風刺破，才會讓人呼吸到一絲清爽。
    東蕁好久沒有擠過公交，完全想不到郊區人民坐公交有如玩命一般。無奈目送第二輛載著滿滿當當的人晃晃悠悠開走，東蕁看了眼手表，8點半。地鐵在三站地以外，扯了扯身上燙得硬挺卻明顯有些年頭的白襯衫，開始小跑了起來。
    年輕時凡是用得著腿的運動東蕁就沒有擅長過。現在30後半，跑到地鐵站，襯衣已經汗濕，氣都喘不上來。東蕁俯下身扶著膝蓋喘了會兒，再看看表8點40，自嘲地笑：跟走著能有什麼差別。
    雖然家政公司已經給了客戶自己的所有資料，東蕁還是一絲不苟地把往年的工作經曆和兒童臨床研究報告都帶在身邊。其實大多數家庭都不在乎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找個私人兒童看護，看重的並不是醫學功底，而是有個人陪著孩子，合理膳食，小兒健康方麵有個人隨時給照顧著也就行了。
    說白了，就是保姆。
    東蕁接到過幾家的麵試邀請，被問到東醫生為什麼不在醫院裏做事而選擇做保姆呢？東醫生為什麼不在之前的小區診所做了的時候，東蕁張了張嘴，說不出所以然。隻是雙手不自然地交在一起，骨節微微發白。
    “我聽說你害死過人？這樣還敢來我家？你怎麼想的？想要害死我兒子？”一家的女主人顯然不像男主人那樣給東蕁留麵子，“老公你不知道他。。。”東蕁道了句對不起，沒有辯解，如每次一樣笑容還保持在臉上，那笑容猶如一張悉心刻畫的麵具，那麼無懈可擊。
    正是上班時間，地鐵裏的情況也不比公交車好多少。東蕁拉開點兒貼在後背上的白襯衫，苦笑著想早知道不如穿得隨意，現在還不是如此狼狽。做了那麼多，得到的結果都一樣，真是這麼多年都沒變的定律啊。
    雇主家在CBD區，據說是在B座租了一層寫字樓，自己就住在C座。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又是一個工作狂，沒有時間照顧孩子，連預約都是秘書代勞。
    上樓的時候再次看了看表，9點10分。還好，還有20分鍾。東蕁習慣早到，空餘的時間讓他覺得自在。打開手機，屏保上是小兒子畫的一幅全家福。兒童的用色總是豔麗多彩，裏麵的爸爸帶著生日帽，笑容滿麵，眼角有些細小的紋路堆積起來，兩排牙齒毫無保留地露了出來。周圍是五顏六色的彩帶，蛋糕，甜品滿天飛。身邊圍著兩個大小不一的小人兒，怕是認不出來似的，一一用歪歪扭扭的字標上了名字。
    “叔叔幹嘛握著手機傻笑？好詭異。。。”
    “額。。。”東蕁這才發現一個6，7歲的小男孩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了電梯，職業病使然，東蕁露出哄孩子的笑容：“小朋友幾樓？”
    那小男孩雙手插袋，小眼睛眯了一眼已經被按下的23樓的按鈕，點點頭：“緣分哦，一樣。”
    看著還不到自己腰高的孩子擺出一副大人臭屁樣，東蕁想笑又怕傷了孩子自尊心，隻好摸摸他的頭：“緣分。”
    “我的發型。。。”孩子倒是沒有惱，隻是用手摸了摸被按倒的刺頭，小聲嘀咕：“早上抓了半天的。。。”
    “家住在這裏嗎？”出了電梯，小男孩兒歪著頭保持著手插袋的姿勢，“沒見過你哦。”
    “我是兒科醫生，來麵試的。”東蕁擺出對待大人的真摯，沒再像哄孩子一樣對待小男孩兒。
    “這層就一家~”摸著下巴思考狀，“莫非你就是李總給找的新保姆？。。。怎麼是男的？”
    東蕁一時摸不著頭腦，小男孩突然嘴角一勾：“這回不用擔心了。。。”
    “擔心什麼？”
    “哦，沒什麼。。。你沒胸沒屁股的。。。不會勾引我爸爸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東蕁，像是確定一下自己的話一樣，最後滿意地衝東蕁鉤鉤手指：“發漏密。。。”
    李承域8點半就到了公司，門衛對於23樓的這個買醫療器械的工作狂每天跟自己比著早到這件事早已習慣，道了聲李總早再看了看表：又創新紀錄了，還半個小時呢！幸虧今天早上沒解大手，要不大門都不能給李總開。
    李承域捧著一大杯冰拿鐵站在窗前。當初租這邊的寫字樓，就是為了方便。從他的辦公室，可以看到對麵自己的家，可以看到峰峰那個淘小子的一舉一動。
    他看到那個男人進樓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襯衫，摸了摸頭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褲子似乎是燈芯絨一類的材質，深棕色。雖然看得出燙得筆挺，但主人的著裝品位依舊“可見一斑”。其他就看不真切了。因為隔著太遠，無論是時間，空間還是實際的距離，李承域總是看不真切東蕁，總是看不真切。
    但是，就算看不真切，李承域也斷定那人一定就是東蕁了。就算過了10年，就算是人變化最大的10年，李承域還是一眼就斷定，那人一定是東蕁。
    握緊了手中的咖啡，回身，重重放在桌子上。濺出的液體弄髒了桌子上東蕁的簡曆。打開的簡曆上，那個人的一寸免冠照片正衝李承域笑著，就算被潑了一臉的咖啡，還是一如既往地笑著。
    “小朋友，爸爸媽媽不在家嗎？”東蕁坐在沙發上，就看那孩子拿了個遙控器一按，正對
    著東蕁的落地窗就被紫羅蘭色窗簾緩緩遮住了。
    “高級吧！”小家夥獻寶一樣把遙控器遞給東蕁，“你也試試。”
    就在東蕁要試用高級窗簾時，小家夥又衝著天花板說：“開燈！”於是屋裏瞬間亮起了柔和的燈光。“關燈！”屋裏全部黑了。
    東蕁站在窗前，因為覺得屋裏太暗才把窗簾緩緩按開。如同舞台簾幕一般，正是陽光明媚的早晨，又是陽麵。陽光緩緩灑進來，迷得東蕁一時睜不開眼。用手臂擋在額頭，露出喜歡的表情。東蕁笑得時候，反而是下麵一排牙齒露出了的多些，白白整齊，嘴唇沾染了太陽的顏色也變得亮晶晶金燦燦的，顯得特別可愛，像個小孩子一樣。側過身，對小家夥說：“視野很棒啊，不過這麼看下去，不害怕嗎？”
    “男子漢，怕什麼!”小家夥拍拍胸脯，幾步跑過來扯住東蕁的褲腳，“叔叔你喜歡我家吧！喜歡吧！神奇吧~~這些。。。”
    明明是問句，卻被說的理所當然一樣，還真是超自信的小朋友啊。東蕁被這個小大人逗得笑容爬滿臉：“恩，很神奇啊。”摸摸男孩兒的小刺頭，像是故意要把他的發型弄亂一樣有了玩鬧的心，“可是最後決定權還是在你父母。”
    “我家就我和李總！李總聽我的！”
    東蕁看著小大人兒充滿正能量的表情，撫摸他頭發的手不由帶了一絲心疼。這麼小的孩子，父母離異，爸爸工作又忙，成天要跟著陌生人生活。
    “你叫什麼？”“叔叔你叫什麼？”兩人異口同聲。
    “朋友們都叫我峰峰~”
    “峰峰。。。”
    “叔叔。。。叔叔？你呢，你叫什麼？”
    “恩。。。你也，就叫我東蕁吧。”
    李承域關上百葉窗，轉身過來時，桌上的咖啡跡早已幹涸。
    秘書送進來合作方公司一早發過來的傳真，李承域捏捏鼻梁開始工作。
    EastCity這幾年跟美國一家醫療器械公司合作，出口進口國際上最先進的骨科移植設備，逐漸從低端市場占據了中高端市場的份額。做醫療這行，接觸的不是教授就是院長，不是現金就是酒肉。當然，更免不了的，是要接觸海關。
    翻看期中一份傳真，就是上個月從德國定的一批內嵌骨移植材料在中轉線上被扣了。這批貨有百十萬歐元，對EastCity不是小數目。而且接不上國內幾家軍區醫院的供需，得罪了那些肩頭有章有杠的人物才更是麻煩。
    李承域老爸好些年前就退了，軍區大院裏一起長大的發小兒們，隻要沒走從軍這條路的，都出國的出國，定居的定居，留國內的少之又少，李承域也就沒有什麼有特別聯係的朋友。生意夥伴大多是老李的戰友，戰友的兒孫，朋友，總之大家都是走著這一層似有似無的關係，互相幫助。退了休的老李和老伴兒樂的逍遙，三天兩頭遊山玩水，玩兒完國內玩兒國外。李家老媽是享樂派，三五不時就打給電話給兒子：承域呀~老媽囊中又羞澀了。。。李承域有個哥哥大他不少，兩人相處更像父子，哥哥很疼他，在他事業剛起步時幫了很多，後來舉家定居矽穀，幾年見不到一次，不過業務上，他能幫的也幫。這次和美國公司合作的事，李家大哥沒少忙前忙後。李家唯一的姑娘快40了離婚了也沒再找，跟李家老媽一個性格，樂得逍遙自在。李承域前些年沒少說姐你快找個人嫁了吧，不要去禍害無知小青年了。。。每次被她姐一句話壓回來：等你給我們峰峰找了新媽媽再來說我~~~~
    高跟鞋叮叮當當漸行漸近，果然李承域一抬頭就看到李家姐姐畫著精致妝容的臉--看起來也就30出頭的樣子。
    “起這麼早？”
    “不知是不是入秋天幹物燥，美容院預約下午時段都排到下周去了。我可等不了，隻能起個大早過來。”說著拿過弟弟正翻看的傳真，本來隻是想隨便翻看一下，結果看到百萬的貨被海關扣了，來了氣：“怎麼回事兒啊？不是說讓他關照著嗎！”
    “姐，你別激動。我這也是剛接到通知，還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呢。”李承域把桌子上打開的那份簡曆無聲收到右手邊的抽屜裏。
    “我給他打電話！”
    “姐！”李承域有點忍不住，伸手按住他姐的手腕，“我不想欠他。”
    “欠他？”李家姐姐臉色暗了暗，李承域心有不忍，手上力道放緩，握著姐姐的手輕輕的拍著像是在安撫她的情緒。李家姐慢慢恢複了往常的神采，隻淡淡地說：“他怎麼說也曾是你姐夫，是真真的爸爸。”
    

    作者閑話：

    新人
    第一次論壇發文
    還是搜的“哪裏發耽美文好”，於是。。。
    請多鼓勵，爭取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