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楓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回頭看他時，已經能感覺到他強撐的睡意。支起身子，我將他扶起來，“去床上躺一會兒吧！”
    “好，換你給我講故事！”他虛弱地笑著，任由我半托半扶地把他弄到臥室的床上。蓋好被子，我也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子楓，你先睡一會兒，我陪你躺著！”我看著他眼皮漸漸抬不起來，於是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好，別忘了給我說說你這幾年的故事……”他輕輕應了一句之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我輕輕依偎著莫子楓，那些和他一起的過往，一幕幕閃現在腦海……輕言細語對我的勸告，溫柔如水望向我的目光，填補空虛時的一次次肌膚相親……我的肆意……他的包容和放任……我很奇怪那兩年在一起的日子，我是抱著什麼心態和他在一起的？我揮霍著他的情感，他的依賴，而他給我的卻永遠是包容和寵溺。我強加給他我的喜好，我的宣泄，而他卻總是那個站在我身後深情凝望的人。現在想想，我到底錯過了什麼，自己親手推開了什麼？
    窗外的光線逐漸黯淡下去，就像我身旁這個男人的生命，即使擁他入懷，也拉扯不住它的流逝。我的心酸和傷感無法掩蓋地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對他的情感，我曾經輕易放棄，隻因為蔡楠的再一次出現。執著於蔡楠的初戀情懷，卻推開了一個溫情如水的男人，我是有多麼的愚鈍啊！而現在，我卻隻能無助地陪在他的身邊，我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躺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淡下來。我起身打開了臥室的台燈，拉上窗簾。轉身就看見了已經睜開眼睛的人，眼眸依舊溫潤如水，讓我的心一點一點融化開來。
    “醒啦？餓不餓？我去弄點吃的，你等我啊！”我走到床前，在他額前輕吻了一下。
    “早知道這樣，前幾年就裝個病好了！”他心滿意足輕聲地說。
    我明白他的意思，心卻似被狠狠地擰了一把，嘴上仍不以為然地說：“誰讓你那時在機場不強行留下我！好了，我先去做飯，休息好了就起來等著吃吧！”不能跟他再說下去了，心中的後悔和遺憾誰沒有？隻不過，現在說出來還有什麼意義？
    我在廚房準備晚飯的時候，莫子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靠在門框上看著我忙碌了，我不禁好笑，“你不累嗎？去客廳坐著等我一會兒吧！”我是害怕他站太久，身體受不住，於是趕他去客廳。他很聽話地出去了，不一會，他又坐著輪椅出現在門口。
    “你一定要這麼盯著我做飯麼？”我無奈地對他說。
    “看一次少一次，我會珍惜的！”他笑著。我再次酸楚。
    “敗給你了！”我實在無言以對。
    “妮子，你給我講講以前沒告訴過我的故事吧！”他問我。
    “我的故事？”我停下手中切菜的刀，“你最想知道的感情故事？”
    莫子楓不說話，隻是含笑點頭。
    “就知道你去國外學了八卦專業，還不承認！”我調侃他，不過，這樣跟他說說話也好。以前和他在一起的兩三年裏，他從沒問過我，現在卻想知道了麼？理了理思路，我就從蔡楠開始講起……
    “我的初戀，是蔡楠，就是那個導致我沒跟你出國的人渣。”我一點也不介意把蔡楠歸到人渣一類，雖然他渣得有官方理由，可我不領情。“我上大四時認識的他，他是政法學院學刑偵專業的，我們班有他以前的高中同學，所以老約到我們學校來踢足球，那時年少懵懂，被那種優秀的運動型男孩吸引，其實他長相一般，不知怎麼就被他追到手了，畢業後我找了家公司做文秘，他被分配去做了警察，後來因為表現突出被調去做什麼國安，工作任務大都是保密的，他不說，我也不問。可是，有一次在他消失了一個月後，回來突然說要跟我分手。我當然不同意，三四年的感情怎麼能毫無道理就結束？我跟他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他就徹底消失了。我傷心了好久，被我媽念叨個不停，我索性就跟公司申請，到S市的分公司來發展，那時這邊的公司剛開起來，忙的要死，我想這樣也許就會把他忘掉！”我停了停，看著莫子楓，“聽著我說這些，你煩不煩？”
    “樂意之至！”他搖搖頭，示意我繼續。
    “後來，和同公司的同事程澈熟稔起來，他大我四歲，是跑市場的，口才好，能說會道的。看我從以前的陰影裏走不出來，就老是給我充當知心大哥，帶著我跑市場，開導我，幫我重新振作起來，一來二去，自然就在一起了。我略去了那兩年怎麼把撕心裂肺一點點彌合，一點點回歸成一個正常的人。和他談了兩年，感情不溫不火，但也算和諧。我想也許這樣過也不錯，正打算托付終身的時候，他父母卻找了過來，見到我二話不說就給我下跪，嚇得我不知所措。後來才知道，他們是來勸我和程澈分手的，因為不久前程澈對他們說想和我結婚。他母親跪在地上哭得淚流滿麵，說程澈的父親原來當兵的時候，差點死掉，是身旁的戰友救了他的命，臨犧牲前托付他照顧他唯一的女兒。十幾二十年間兩家的關係越來越好，於是就給兩家的孩子訂了婚約，可偏偏我的出現打亂了兩家的計劃，到程澈說想和我結婚的時候，老兩口隻好出此下策，求我跟程澈分手。盡管程澈表示一直把那個女孩當妹妹，但他父母就是不同意，說做人就是要講誠信，何況還是軍人的承諾、生死的承諾。見程澈死活都不同意，他家老爺子氣得甩了兒子一巴掌，說著要斷絕父子關係，就回去了。過了幾天，就聽程澈說，那女孩鬧自殺，他爸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氣得住院了，他不得不回去看他爸，就那麼兩天，兩家三個老人竟然耍了手段，硬是讓程澈和那女孩有了夫妻之實。”我再次抬眼看了看莫子楓，苦笑著問他，“像不像狗血的肥皂劇？”
    “沒想到這麼多曲折！”莫子楓垂下眼簾，淡淡地說。
    “後來就遇到了你，這個就不用講了吧？”我洗了手，擦幹。然後蹲在他麵前，“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氣！隻怪我沒好好珍惜，放不下第二次出現在我麵前的人渣，卻辜負了你！”我握著他的手，心中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歉疚，隻好再一次把臉靠在他瘦的讓人心疼的膝蓋上。
    “感情的事，隻要相處的時候是真心付出，就沒有誰欠誰這一說。”莫子楓雙手捧起我的臉，“你是我這一生第一個女人，也是我唯一的女人，就憑這一點，我就一點怨言都沒有！你能說你跟我在一起的兩三年，沒有付出真心，沒有愛過我麼？”
    我立刻舉起三根指頭，做了個發誓的動作，“絕對真心，絕對真誠，我發誓！”
    “好了！這不就結了！”他拿下我舉起的手，“別去糾結那些了！我餓了！”
    “馬上就好！”我反應過來，立即起身。
    “別做太多了，我吃不了多少！你給我弄個雞蛋吃就差不多了!”
    我看看已經炒好的兩個菜，又把小湯鍋搭在火上，燒上開水，準備給他打個荷包蛋，我記得他是愛吃荷包蛋的。
    “後來呢？沒和蔡楠在一起麼？”看我燒著開水在等待，莫子楓又問我。
    “那人渣回來攪和了我快半年，又一次拋下我就走了！”我是真的不忍心說自己的血淚史，被人第二次拋棄，隻能說自己笨。“我都把我的嫁妝錢從家裏偷出來在這裏買了房子，卻又一次被他放了鴿子！”
    “人這輩子或好或壞，總會栽在一個人手裏！他也許就是你的劫！”莫子楓淡淡地說。
    “嗯，你這個說法一針見血！不過不是一個人，是人渣！”我看水快開了，就到冰箱裏拿了個雞蛋出來，“但是，之後我又遇到一個渣，而且還和這個渣結婚了！”
    “哦？”莫子楓饒有興味地看著我。
    我邊向鍋裏打了雞蛋，邊把和邵江結婚又離婚的事說給他聽。莫子楓聽完就笑了起來，“還真是挺渣的！”他作了總結性發言。
    我將荷包蛋盛到碗裏，讓他端著，然後推著他的輪椅來到餐桌旁邊。再返回廚房端出做好的飯菜，和他一起吃起來。我決定不再給他講陸羽的事情了，我自己都覺得亂。
    莫子楓用勺子翻攪著碗裏的開水，好讓湯水快一點涼下來，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妮子，”他突然開口，“經曆了這麼多，你覺得你自己愛誰？”問得我一個錯愕。
    說實話，這個問題我是想過的，而且糾結了不止一次——蔡楠是我的初戀，但我現在對他已經沒有感覺；程澈算是相處之後在一起的，但也是第二個棄我而去的人；邵江，現在光是想想已經有些反胃；陸羽，連開始都沒有……至於眼前的莫子楓，雖說是酒醉後戲劇性的開始，但和他相處的一段時間，卻是最隨心所欲的，後來對他就隻有愧疚，能算是愛嗎？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還真沒辦法回答。
    看我半天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再問下去。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給他們做過早點麼？就像你給我做的荷包蛋一樣，做過這樣的早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