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很冷清，第一次覺得家裏這麼冷清，也許是不必再等什麼人回來的緣故。
    我和邵江一直沒有孩子，我沒逼著他去醫院檢查，當時總是說，很多事，順其自然就好。現在想想，如果有個孩子，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快下定決心離婚了？可是，你明明感覺到一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對你無法一心一意了，還要勉強，這有意思嗎？
    顧不上洗漱，我倒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終於找了個借口，讓眼淚漫濕了我的枕頭……我的眼淚，你是為了今天的離婚而流，還是為了那對兒古銀戒指而流？
    讓我休息一下，我們夢中相見吧……
    這個夢做的有些奇怪——我似乎是一開始就坐在一個足球場的看台上，耳邊是一些加油呐喊的人群，可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隻能看到一張張激動無比的臉，和他們各種動作。再往球場裏看，能看見滿場飛奔的隊員，卻看不清他們的臉，隻有一個人的背影特別清晰，清晰地讓我隻能看見他背後那個大大的“9”號……慢慢地，這個“9”向我跑來，將我攔腰抱起，轉了一圈又一圈，可能是打贏了吧，因為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終於將我放下，看不清臉的9號，左手摟住我的肩，一個滾燙的唇，印在我的額頭，很久很久……我的鼻尖清晰地聞到那張揚著青春活力的汗水的味道，我是如此貪婪，靠在這溫暖的懷裏，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鈴鈴鈴……”床頭座機無情地響起
    不知道什麼時間，我詛咒這個無良的致電者……
    “喂？”睜不開眼睛，我隻好閉著眼睛接了電話。
    “塵兒，我今天下午四點就回來了，給我做好吃的啊！我先在你家住兩天，你先跟我姐夫說好，我要霸占你兩天！”電話那頭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話以後，我才清醒過來。
    “維彤啊，”我翻了個身，眼睛還是睜不開，“下午才回來，你就不能晚點兒打電話，讓我睡個好覺？”我也是有起床氣的好不好？
    “人家興奮嘛，”電話那頭還是嘰嘰喳喳，“再說我還要告訴你好多事情，忍不住了，嘻嘻！”能把我的怒氣不放在心上的也隻有這個死丫頭了。
    “你終於肯回來了？”我已經被這隻吵鬧的家夥弄得睡意全無。無奈地把自己擺成大字形，閉著眼睛繼續。
    “嗯，一個人的旅行順利結束，我還帶了一個人回來，要給你一個驚喜！”
    “好吧好吧，隻要你肯回來，多大的驚喜我都承受的起！”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睛，昨晚睡覺沒拉窗簾，透過窗戶的微光弄得我眼睛又開始流眼淚，“你回來再說吧，要不要通知秦姨？”
    “不要，你千萬別給她說！”對方立即拒絕。
    “好，知道了，回來再說吧，我掛了！”感覺到電話那頭的氣氛不對，我趕緊掛了電話。
    走到衛生間，一照鏡子，媽呀，鏡子裏那個金魚眼的女人是誰？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是去不成店裏了。哎！好端端的，做的什麼夢啊！
    下午三點半，我開車趕到機場。維彤回來，多多少少還是能讓我的生活找回些生氣，至少不會寂寞。這丫頭，快一年沒見了，還說要帶個人回來，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黴，又中了這個家夥的魔咒，倒是想看看，哪種男人才能拴住這個丫頭的心。
    對於這種有著好好的編輯工作不幹，突然有一天大腦抽筋，辭職離家出走，還說自己需要一個人走走，順便采風的瘋狂女人，我的看法就是，由著她去鬧，鬧夠了，真的懂事兒了，就回來了。可這次出走也徹底讓她和秦姨決裂了，而維係這對兒互相看不順眼的母女之間聯係的就隻有我這個死黨了！
    直到我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才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我微笑著看著她東張西望地找人，覺得心裏暖暖的。然後……就有一隻樹袋熊一樣的動物，掛在了我身上，“塵兒，我想死你了！”出去一年，這丫頭還是這麼瘦，即使這麼全部掛在我身上，還都感覺不到什麼重量，我沒說話，隻是緊緊地摟著她。“樹袋熊”悄悄把眼淚抹在我的肩上，然後跳下來，觀察了半天，突然就笑了起來，“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想我，眼睛都哭腫了！”
    “切，別自作多情啊，是我昨晚沒睡好，今早又被你這一隻吵醒，才變成這樣的！”我邊跟她說話，邊向她身後望過去，“你帶回來的男朋友呢？”
    “男朋友？什麼男朋友？”某人一臉呆萌蠢相！
    “你不是說要給我帶回來一個人麼？人呢？”我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啊哦！”維彤調皮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在這裏！”
    我毫不留情地張著嘴巴，在眾目睽睽的機場，呆呆僵立了一分鍾之久。丫頭，你夠狠……我能說這個驚喜我有些承受不來麼？
    對於維彤肚子裏的這一個，直到坐進車裏往回走，我還是有點不能適應。盡管我知道，以她的性格和脾氣，不至於讓人騙了或者欺負了，但我還是需要一個可以被說服的理由。從小我們一個大院裏長大，除了高中和大學這幾年不在一起上學，幾乎是形影不離。可是，這件事的確在我的預料之外。
    “好啦！不要再吊著臉啦！”維彤看我一直不跟她說話，隻顧著開車，便主動解釋道，“我呢，隻是想通了，想要一個漂亮的孩子，然後把他養大！”
    “漂亮的孩子？這你也能肯定？”我不以為然。
    “當然，”她側過臉，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因為他是一個混血baby!”
    我再次無語，還能再讓我意想不到一些嗎？“你這哪裏是出去采風，簡直是給自己放風吧？”我的怒意已滿。
    “好了，我會給你一一交待清楚的，但是，你能不能先讓我到姐夫那裏去填飽肚子，我快餓死了！”她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看在我給你帶生日禮物的份上，讓我先做個飽死鬼吧！”
    “額，這個有點不好意思!”我頓了頓，“昨天本人剛辦完離婚手續，你的蹭吃蹭喝計劃估計要泡湯了！”
    “哈？”維彤瞪大了雙眼，一臉的難以置信，盯了我半天，“你這個驚喜跟我的不相上下好吧？我們倆扯平了！”然後她像賭氣似的，使勁靠在副駕駛的靠背上，“我估計咱倆今晚上不用睡覺了，兩個驚喜夠咱倆聊一晚上的了!”
    “彼此彼此，奉陪到底，誰怕誰？”我還是忍不住笑了。
    我這兩年不知怎麼了，越來越不願意過生日。年輕的時候，希望別人都記得自己的生日，希望收到生日禮物。而現在，總是希望別人都忘掉，也不稀罕什麼生日禮物，總覺得一年比一年疲憊，完全兩種心境。可能每年都增添一些力不從心，所以越來越明顯地發現生命從指間溜走，毫不留戀，而滄桑的痕跡卻賴在你的額頭、你的眼角、你的脖頸不肯離開。況且，今年是本命年，估計運數也好不到哪兒去，隻希望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過完今年，別再讓我有什麼刻骨銘心和痛徹心扉就阿彌陀佛了。所以，當維彤提議和我去慶祝生日時，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為什麼不過？”維彤撇撇嘴，“我專門趕在你生日這天回來，你怎麼這麼沒良心？”像是發狠似的，她把一大塊兒紅燒肉塞進自己嘴裏。
    “隻不過證明自己又老了一歲而已，有什麼值得慶祝的？”我看著維彤吃得油乎乎的嘴，忍不住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那我姐夫，哦不，”維彤衝口說出了那個稱呼，可能又覺得不太合適，連忙改口，“那邵江沒有約你？怎麼也夫妻一場吧？”接過我給她的紙巾，擦擦嘴，表示她已經菜足飯飽。
    “下午去機場接你的路上，他給我打了個電話，約我吃晚飯，我回絕了。結婚三年，才陪我過了一個生日，現在倒是記得挺清楚，這不合常理吧！”我一口氣說出了心裏的不滿。然後……然後……我才發現，其實自己心裏是有些怨氣的。
    原來，我不是無所謂；原來，我不是不在乎？這個突然間的小發現，讓我更加沮喪起來。
    曾經，我是想和邵江過這麼一輩子的，不然也不會下定決心嫁給他。隻是想不到我費盡心力幫他解決了快置他於死地的那件事，到頭來卻成為我們分開的最直接導火索。你不能不信，這個命數天定的規律，無論你多麼人為的去解決一矛盾，但老天安排給你的，你是逃也逃不過，躲也躲不開，終究會糾纏在你身邊，讓你認命。
    “不是我說你，塵兒，”維彤雙手抱肩，審視著我，“你總說我不成熟，你又能成熟到哪裏去？三年的婚姻，你就這麼放手了？心裏真的不難受，沒有想法嗎？為什麼不跟他好好談一談，最起碼要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吧？我敢說，你又是一如既往地自己做了決定，沒給邵江機會吧？”
    “說了就有用嗎？眼睛都看見的事實，費那麼多話幹什麼？”我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舍又怎樣？掉在地上的東西，難不成你還撿起來再吃掉？”
    “你這個嘴硬的毛病怎麼就是改不掉呢！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很困難嗎？就因為你不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當年錯過了蔡楠，”維彤越說越激動，“當年你要是能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蔡楠會那麼離開嗎？”
    “我說出想法？覺得不合適的是他，提出分開的也是他，難道要我抱著他的大腿說我離不開他？”我的聲音也不覺提高了好幾個分貝，引得鄰座的客人都轉過頭來看著我們，“好了，再別說了，都過去了！”放低聲音，收斂了自己的煩躁，我根本沒辦法回顧這個名字，傷害我兩次的，隻有蔡楠，也許有什麼我不知道，也許是我錯了，但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