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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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來,手給我。”宣治南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先一步爬上了破碎的斷壁殘垣。
景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軍訓最後一天的早上五點,景爍就被宣治南搖醒,理由竟然是要來野長城看日出。
昨晚訓練了一天,累的要死不活的,這一大早被叫醒心裏拱火,再加上這提議太過冒險,景爍一開始死活都不同意。
但是宣治南提出了一個誘人的要求:如果他今天去了,他們就兩清了。
景爍一聽“兩清”頓時也徹底清醒了。
他盼這天盼了多久了?每天被一個大老爺們兒握著手睡覺,還時不時就被玩弄兩下,整天活的跟個小媳婦兒沒什麼區別,熬了這麼長時間,他揚眉吐氣重新做人的時刻終於來了!
於是景爍利索地起床洗漱,穿好衣服,把那些個紀律準則拋在腦後,趁著月黑風高跟著宣治南溜出了軍訓基地。
“冷麼?”宣治南拽著景爍的胳膊,在殘破不堪的城牆上小心翼翼地走著。
“甭管我,你走你的。”
兩個人打著手電,迎著呼嘯的冷風,身影漸漸移到最高的一處烽火台上。宣治南拿出裝在書包裏的兩把折疊椅,展開以後和景爍並排坐下。
“這兒真能看見日出啊?”景爍有點兒質疑宣治南,“烏漆墨黑的什麼都瞧不見。”
“現在是瞧不見。”宣治南指了指前方,“一會兒太陽會從兩個山之間升起,特別漂亮。”
景爍望著漫天燦爛的星鬥,淡淡道:“你以前在這兒看過日出?”
“嗯。”宣治南點頭,“很小的時候和乘風來過,當時就坐在咱倆的位置看的。”
“哦。”景爍若有似無地回答了一聲。
“星星真多。”景爍開口,熱氣縹緲朦朧在臉前,宣治南側臉轉頭,心裏又不自覺地泛起了漣漪。
那雙眼睛好像映著整個宇宙。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天空漸漸由漆黑變成深藍,地平線也漸漸明晰。
景爍舉著手機打了個哈欠,看著愈發明亮的天空,想要記錄下這個瞬間。
天空漸漸變淺,一輪刺眼的光從地平線下迸射而出,刺破黑暗的霧靄,穿透時空和雲朵的阻隔,由地平線慢慢擴散如洪水般蔓延在山林和田野之間。星辰如同伴隨海浪褪去的細沙,漸漸淡去,隨著黑夜的退潮漸漸消失在深邃裏。
太美了。
景爍放下手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太陽從山和山之間緩緩上升,極目遠眺,可見之處盡染一片金黃。宣治南沒有說謊,這景色確實震顫人心,讓人舍不得挪開視線。
景爍正看著發呆,驟感臉頰一熱。
他詫異回過神,看到宣治南吻著他的臉頰。
“我沒騙你吧。”
景爍推開宣治南,臉頰被晨曦點染得有些發燙。
“景爍,我挺喜歡你的。”宣治南看著鑲嵌在一片景色之中的少年,眼中閃爍著別樣的神采。
景爍眼眸低垂,“宣治南,我覺得……咱倆還是能做朋友的。”
宣治南淡淡地笑了笑,“不用著急回答我,你心裏會慢慢有答案的。”
也許是晨光太溫暖,難得看到平常高傲不羈的宣治南露出柔軟的一麵,仿佛盡在咫尺一般觸手可及。景爍恍然有些可惜,如果他和宣治南的身世、背景相差不多,也許他們真的能成為朋友,甚至成為親密的好哥們兒。
可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黑夜和白天永遠不能同時出現。所以也隻有在日出日落的交界時分,才會短暫地重疊在一起,僅此而已。
就像這清晨時分終將過去,兩個人都會各自回到彼此的世界,不再染上任何交集。
景爍瞄著宣治南的側臉,竟然有那麼點兒感慨,像是一場夢做到了尾聲,即將醒來之際時心虛複雜難以言說。
——
軍訓結束了,一行人坐著大巴車返程。
宣治南的車也跟著景爍學校的大巴車到了學校。
他停在大巴車後麵下了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跑下車,剛要下車,就看到景爍壞笑著竄到了另一個高大的男人後背上。那個高個子的男人很帥,眉目有神,一身西裝襯著兩條修長的腿。
“哥!”
景爍還穿著迷彩訓練服,一下子竄到景鋒後背上。
宣治南怔住。
哥?景爍還有個哥?
那個剛才還一臉冷峻的男人頓時露出溫柔的笑容,很配合地反抱住景爍的腿,把他往後背上穩了穩,“辛苦了。”
“你怎麼有空過來接我啊?”景爍和景鋒臉貼著臉,笑得燦爛無邪。
“今兒公司事兒少,想著正好是你軍訓回來的日子,就過來了。”
景爍拽著景鋒的耳垂,像個撒嬌耍賴的小孩兒,“給我做什麼好吃的了沒?”
“材料都買好了,回了家就給你做。你先下來,咱們這就出發。”
“好嘞!”景爍順從地從景鋒身上下來。
景鋒笑著摸了摸景爍的頭發,兄弟倆一塊兒上了車。
宣治南感到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腦海裏一遍遍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麵。那個景爍喚作“哥”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眯著眼瞅著景鋒遠去的車子,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他剛才的笑容那麼真誠,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見過。
——
到了家吃完飯,景鋒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交給景爍。
“這是什麼?新手機?”景爍驚喜地接過來。
“嗯,我跟你父母提了一句,說你剛上大學,給你買個好一點的手機,你那個手機用了太久了。”景鋒道。
景爍一遍把玩著,一邊朝他哥投去崇拜的目光。“高考完我跟我媽提了一回,可是她壓根兒就沒在意。果然還是咱們成功人士有麵兒啊,跟我媽一說就答應了,嘖嘖,誰才是親兒子啊?”
景鋒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父母那是太忙了,其實你的事兒還是很上心的。”
景爍不太相信地笑了笑:“謝謝哥。”
景爍本想說自己手機進水壞掉的事兒,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不管怎麼樣,新手機的到來確實挺及時的,他以後終於也不會再因為聽不到而錯過電話了。
“哦對了,這個手機有緊急通話功能。我把號碼設成了我的,如果有突發情況,同事按下電源鍵音量鍵,就能自動打電話了,手機還會把實時定位發給我。”
景爍嗤笑:“我又不是去蹲監獄,哪兒會有什麼危險啊。這功能八成用不著。”
景鋒道:“你們學校那片兒治安不好。挺亂的,你自己也注意點兒。”
“知道啦。”景爍把手機卡裝上,興奮地開機。
結果剛一打開,一通電話就打來了,雖然在新手機裏是一連串的數字,但是景爍卻記得清清楚楚的,這是宣治南的電話。
幹嘛啊這是?不是說好了兩清了麼?
“怎麼不接電話?如果是騷擾電話就直接掛掉好了。”景鋒起身開始收拾餐桌,看著景爍拿著手機發愣,拍了拍景爍的腦袋。
“喂?”景爍低著頭,接了電話。他小心翼翼地朝廚房裏忙活的景鋒瞥了一眼,走到臥室,“你幹嘛?”
“我還想著到你們學校送你回家來著,沒想到你小子腿腳倒還挺快,到了學校就找不見人了。”
宣治南語氣明顯不悅,一股子涼風順著景爍耳朵灌進來。
“我哥來接我了。你也沒說要送我回來啊?”
“你跟你哥回去了?”宣治南故意道,“你哥對你挺好啊。”
“你想說什麼?”景爍皺眉,語氣漸漸地沒了溫度。
“明天早上六點半,我會到你家樓下等你。反正你軍訓完了還有四五天的假期,這幾天你都歸我了。”
“你丫……不是說回來就兩清了麼?”景爍聲音驟然提高,“把我當猴耍呢你?”
“那是昨天,昨天我心情好。”宣治南悶聲道,“今兒我心情不爽……再說,咱倆的協議上也寫著三十天,這還有好幾天呢。”
“你大爺的……”景爍罵,“我不同意!”
“不同意?那簡單。”宣治南晃著手裏的車鑰匙,“既然你還有個哥,那我就拿著定損單和之前花錢的賬單一塊兒去找他聊一聊。我聽說你哥是個商人,五十多萬,輕而易舉吧?”
“你調查我哥?!”景爍橫眉,“你……”
“我什麼我?我還用得著調查麼?用車牌號一找就知道了,二十七歲年輕有為的企業家景鋒,之前報紙媒體宣傳的也夠多了,誰不知道?小爍子,反正我這兒就一句話,你要是明兒個不下來,我就直接開著車去你哥公司喝杯茶,反正地兒我都知道。”
說完,宣治南那邊兒啪地掛了電話。
景爍惡狠狠地攥著手機,這要不是新買來的手機,他真想順著窗戶再扔出去一回。
——
“今兒怎麼起這麼早?”景鋒起來的時候有點兒詫異,景爍這個大懶蟲,竟然早上六點多就起床,這在他的記憶裏可是十分罕見的。看著景爍一個勁兒地打哈欠,又不太相信他是自然醒。
“和同學有約。”景爍揉了揉眼睛,信口道。不一會兒,打了個噴嚏。
“你感冒了?”景鋒問。
“沒……可能早上有點兒著涼。”景爍揉了揉鼻子,想到昨天一早迎著冷風跟宣治南爬長城看日出,本以為能換來消停的生活,結果還不是照樣被叫醒。
真尼瑪憋屈。
“記得吃點兒藥。”景鋒伸手,摸了摸景爍的額頭,溫度還好,沒發燒。
“好,知道了。”
——
宣治南靠在車子旁抽煙,看家景鋒和景爍倆人下樓的瞬間,竟然有點兒出神。
這是多好的基因,才能造就出這麼一對兒養眼的兄弟啊,簡直妖孽!
“這是我堂哥,景鋒。”景爍道,“哥,這是我……同學,叫宣治南。”
兩個人點頭示意,都沒有開口,宣治南對於景鋒的出現感到一絲不快,礙著景爍在場不好發作。景鋒囑咐了兩句,就去地下停車場開車上班了,而景爍沒好臉色地坐進宣治南車裏。
“我說,你就不能對我笑一笑?”宣治南看著副駕駛上板著臉的景爍,“在你哥那兒又笑又撒嬌的,怎麼到了我這兒就冷的跟個冰窖似的啊?”
景爍冷道:“你哪隻眼睛瞧見我跟我哥撒嬌了?”
“昨個你從基地回來,像個小猴子似的就竄到你哥背上了,我沒說錯吧?當時我瞧你嘴咧的,都快到耳根子了。”
“你才小猴子呢,我跟我哥就那樣兒。再說,誰讓你看了?”
“你以為我樂意看啊?”宣治南一拍方向盤,“我就納悶兒了,我比你哥差哪兒了?你怎麼就連笑都不願意笑一下的?”
景爍回憶起軍訓時候楊樹林裏的事兒,臉一紅,清了清嗓子,看著宣治南,“你跟我哥沒法比。”
“嗬,好一個沒法比。”宣治南冷笑一聲,心像是跌進冰窟窿似的。
於是今天兩個人各懷心思,全程尷尬,就連吃飯都各自沉默不發一言。景爍一天下來腳踝疼的要命,心裏更是窩火,最後連宣治南的車都沒上,撂下句狠話就坐地鐵回家了。
宣治南坐在車裏,想不通他到底是哪兒不痛快。
因為景鋒?
因為那句“你跟我哥沒法比”?
正胡思亂想著,宣淩北的電話來了。
——
“找我幹什麼?”宣治南在咖啡廳坐下,對麵的女人就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給他。
“美國的學校已經幫你申請了,這是幾所學校的錄取通知,因為你大學成績的問題,我跟媽費了好大的勁,才給你蒙混過去。”宣淩北把好幾個文件往宣治南麵前一攤,“護照不能代辦,你這兩天抽空去辦一下,爭取國慶節前就出國。”
“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出國,你們也甭費這個心思。”宣治南把文件往宣淩北那兒一推。“你甭以為我瞧不出來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瞅著爸現在發達了眼紅,想把我支開然後攀高枝是吧?我告訴你們,別他媽癡心妄想了!你倆當年走的多舒坦啊!啊?現在後悔了?沒戲了我告訴你!”
“你他媽能不能成熟一點兒?”宣淩北氣的渾身發抖,皺著眉頭,擺弄著戒指的手驟然一停,“你覺得我和媽像是缺錢的人麼?攀高枝?你未免太瞧得起宣偉東了。我跟媽計劃著把你送出去,是為了你著想。學費我們承擔,你用不著往外掏一個子兒。現在美國那邊已經開學了,你不這個時候去,還想什麼時候去?”
“你是沒長耳朵麼?”宣治南一拍桌子,“還是聽不懂話?我說我不出國,我、不、出、國!聽不懂是怎麼著?”
“你以為你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利麼?你不出國,好,那你給我個理由。”宣淩北雙手抱胸,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我在這兒有喜歡的人,我走不了。”
“喜歡的人?就是你這幾天一直帶著四處轉悠的那個小男孩兒?”
宣治南愣了愣,“對,就是他。”
“你甭以為我傻瞧不出來。”宣淩北嗤之以鼻,“我也挺開放的,你倆要是真愛也就算了,可我瞧著,你倆不僅一點兒感情沒有,現在關係還鬧得越來越僵。”
宣治南冷笑,“我就知道是你一直派人跟蹤我。”
“行了,小南,玩玩兒就得了,既然人家小孩兒瞧不上你,你何必非要營造這種假象呢?你在這兒就沒有真愛,乖乖去美國念書吧。”
“你他媽再多說一句試試!”宣治南像是被觸及到了某根敏感神經,頓時爆發,當著宣淩北的麵兒,瘋了一般撕掉所有紙張,把碎屑往宣淩北頭上狠狠地扔過去,眼底布滿猩紅的血絲,瞳孔裏迸射著火光,“誰告訴你我跟他不是真愛?誰告訴你他瞧不上我?”
“你冷靜點兒成不成?”宣淩北淡淡道,不顧周邊人圍觀的目光,把散落在衣服上的紙片一張張摘下來。
“我會讓你知道,我跟他感情有多好!”宣治南把文件袋一扔,邁著大步推門離開。
宣淩北看著宣治南氣勢洶洶的背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
宣治南上了車,怒號著捶打著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