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清冷的一聲呼喚。
    半隻腳已經踏出大門的段老爺循聲回了頭。
    何少容不禁又抬起了頭。隻見從扶梯上又走下來一個人，段太太的腳步是輕而軟的，她身著淺紫素縐綢的旗袍，邊鑲深紫入黑的緞邊，領口綴著寶石扣子。她抬起一隻手壓了壓一絲不苟的盤發，外露的半臂雪白，腕子上單抹了翡翠鐲子，往下的無名指上戴著鑽戒，近旁的一根手指則套了一枚紫玉指環。段太太一邊往下走，一邊輕捏耳垂上的耳環，全然沒有顧及何少容的注視。
    段太太是心細的人，自然也瞥到了樓梯腳下的何少容，還有他懷裏的貓。段太太疑惑了一瞬，不明白為什麼段正霖的貓會在他的手裏。不過這個疑惑不值一提，更不值得她為此去和何少容說話，於是段太太就那麼大大方方地，目中無人地走下了樓梯。
    “喲，太太。”段老爺和顏悅色地停在了門口。
    段太太翩然地走過何少容，隻留下了一道香風。
    略過何少容的段太太停在了段老爺身前，且挽住了段老爺的胳膊，抬頭道：“我和你一起去。”
    “太太，你不是從來不愛湊熱鬧的麼？”段老爺故意調笑了一句。段老爺的肉身雖然膨脹，可一對桃花眼卻沒有變，仿佛永遠流動著曖昧的眼波。除了眼睛，段老爺的一套五官，哪怕是放在小胡子副官長的臉上，都足以承受一句“風采依舊”。
    段太太淺淺地似乎笑了，“第一舞台我也許久不去了，聽說今晚孟冬青扮貴妃，我今天就當是捧他的場了。”
    段老爺今晚與幾位青年時期的老友有約，其中有一位乃是孟冬青的戲迷，故而段老爺特地包了第一舞台的戲，助助興。
    “怎麼了？我不能去了？”
    “太太賞臉，我隻有高興。”段老爺素來以太太的端莊典雅為榮，也願意帶著太太出門，“那要不要把正霖也叫上。”
    段太太掩嘴，這回是真的笑了，“你糊塗了，顏四小姐今日來家裏讀書。”
    段老爺恍然大悟，旋即哼哼地一撇嘴，“原來如此，顏四小姐好大的排場，連我段某人的太太都要給她騰地方。”
    “顏總長家的千金嘛。”段太太寬容地一抿唇，接著扶著段老爺的胳膊，拉著他走出了大門。
    段太太一走，大廳裏的香氣與光芒也減弱了。何少容覺得段太太很美，至少是要比陸姨娘美得多，同時，她的這份美麗也繼承在了大少爺的身上，真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
    想起大少爺，何少容首先想起了他的橫波如鬢，眉尖若蹙，再然後是他的高鼻薄唇，雪白肌膚。他其實幾乎沒在家裏見過大少爺，隻有在學校裏，透過相對的兩道窗戶，遙遙眺望過大少爺。可大少爺的音容卻始終清晰，何少容甚至能在腦海裏描畫得出他白皙手背上的淡紫色血管。
    何少容輕輕籲了口氣，趕緊低頭摸摸白貓。
    “少容。”一個女傭端著一盤茶與點心在何少容的麵前蹲了下來。
    “誒，姐姐。”何少容抬眼看人，他管誰都叫姐姐。
    “我正要去找你，真是巧了，你就在這裏。”
    何少容靦腆地揚了揚嘴角，嘴角便顯出兩點梨渦。
    女傭告訴他：“大少爺讓你去他房間一起吃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