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上）
    2014年的中元節，方嘉豪又是一個人去拜祭那些已經離開的人：文叔叔，文阿姨，文管家，文奶奶，李醫生，隻是這一次又多了一個人和他一起去：王伯伯。
    “是不是覺得很失望啊？”王伯伯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多少有點！對了，王伯伯，您怎麼會過來？”
    “看看老朋友嘍！雖然我和李醫生隻有數麵之緣，但總算相識一場；還有文老太太，她還真是個慈祥的長者，我看過她的畫，很有功力，很有內涵。”王伯伯慢條斯理地說。他邊說這邊走到文老太太的墓碑前，向她的墓碑三鞠躬後，嘴裏念叨著：“老太太，小軒子現在是大明星了，出大名了！您老在地底下都能笑醒了吧？放心吧！嘉豪一直守在他身邊，他好著呢！”
    方嘉豪將一束鮮花放在老太太的墓碑前，也向她的墓碑鞠了三個躬，“奶奶，都怪我沒有用，不能領軒子來看您！您放心，明年的清明節我一定把他領來……”說到最後，方嘉豪已經哽咽了……
    “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對了，嘉豪，文斌的家人你要不要拜一拜？”
    “當然。”方嘉豪擦了擦眼淚，超文叔叔一家的墓地走去。當他走到那兒的時候，墓碑前已經擺滿了祭品：水果、糕點、燒肉……一字排開，還有半瓶白酒。有人來過，應該是剛走不久！會是誰？文斌嗎？
    方嘉豪還是向每個人三鞠躬，他跪在文管家的墓前，感激的說：“文爺爺，謝謝您當日救了我一命，我才能活到今天，隻是連累了您，文叔叔和阿姨，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您放心，我答應過您，我就一定不會食言！我不會為難小斌，無論他做過什麼……”
    “你還和以前一樣，那麼大度，還是那麼以德報怨，像你這樣的孩子，真少！”王伯伯由衷地誇他，這樣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老天對他這樣不公平？
    “我沒有您說的那麼好！隻是我覺得過去的都過去了，還計較它幹什麼？”
    “你真的不介意文斌對你所做的一切嗎？”
    “我想他也是身不由己吧！”
    “可是他讓你和文軒分開了五年，現在見麵又不能相認，你真的沒有恨過他？”
    “伯伯，求你別提文軒了吧！我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孩子，別騙自己了！如果你不想他，你何必要想方設法的留在他身邊？”
    “我也想忘了他，可是我怎麼也忘不掉！我就是沒有辦法做到把他忘了！我該怎麼辦？”
    “忘不掉就不要忘，畢竟你們曾經曆過那麼美好的時光！”
    “差點把李醫生給忘了，如果沒有他，我也沒有現在這個名字和身份。”
    “是啊，這麼好的一個人，竟然會死於非命！什麼世道！”
    五年了，五年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電影一樣，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在他的睡夢中，他每夢一次，他的心就會痛一次……
    五年前，文家畫廊因為資金被人挪用而虧空，致使不得不以結業而告終。本來文老太太已經聯係好了買家，已經和對方談好了條件，可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場大火將好好的一座畫廊化成了灰燼。
    二模考試的那天，東方劍缺考了，隻是因為他比文軒出門晚了一點，就被人從身後打昏了。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他被五花大綁地丟在畫廊裏，身邊還有文叔叔，文阿姨和文管家，這是誰幹的？
    東方劍想出聲，可是嘴被堵住了。他用腳踢了踢身邊的幾個人，隻有文管家還算清醒。他發現自己被綁起來，他很激動，他不停地弄出聲響，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當他嗅到一股汽油味的時候，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怖感覺是他徹底放棄了抵抗，因為他知道那根本是徒勞無功的。
    終於，一個少年出現了，他們瞪大了眼睛，他們多麼希望不是這個人，但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不用說你也知道：這個少年是文斌。
    “很意外吧？”
    “我一點都不意外，我隻是不明白……”東方劍嘴裏的布被拿掉了，他能說話了。
    “不明白什麼？”文斌不解。
    “你討厭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為什麼連你的父母和你的爺爺你都不放過？他們可是你的親人！”
    “親人？我呸！你問問他們，他們有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嗎？我是個從小被人嫌棄的雜種！他們從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在他們眼裏就和空氣一樣，他們眼裏隻有文軒少爺！‘少爺冷了嗎？’‘少爺熱了嗎？’整天就是少爺長，少爺短的，他們幾時關心過我冷不冷熱不熱！做少爺就了不起嗎？自己的孩子不關心，卻關心別人家的孩子，這種父母有和沒有有什麼區別？還不如沒有呢！”
    “可是你爺爺多疼你，你心裏不清楚嗎？”此時，文斌在東方劍的眼裏就是一隻白眼狼，他打心底裏鄙視文斌！嘴裏說的沒一句人話！文叔叔夫婦怎麼可能不疼自己的孩子，上一次文斌在畫廊累倒，他們不知道有多心疼！東方劍真替他們不值，怎麼會養出這樣一個沒心肝的兒子？
    “爺爺！我的‘好’爺爺！你說是東方劍好，還是我好？嗯？你說啊！”
    文管家還沒等答話，一個耳光已經摔在了老爺子的臉上。
    “你太過分了！他是個老人家，又是你的親爺爺，你怎麼能下得了手？你隻是大逆不道！”東方劍大喊著！他太生氣了！他最恨的就是年輕人虐待老人！
    “不用你教訓我！你是個什麼東西！敢管我們家的事！”文斌立刻回嘴。
    此刻東方劍恨不得把他撕爛嚼碎，隻是他被綁著，動彈不得。
    “你這畜生！早知道你是這個樣子，當初你一生下來就應該把你掐死！”老爺子也氣得大罵！
    “看到了吧？他都要掐死我了，我還要留他嗎？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嗎？憑什麼張口閉口的都是你東方劍多麼多麼好？我哪兒比你差？你說你到我們家來幹嘛？勾引我們家少爺是吧？我告訴你，文軒他是我文斌一個人的！誰也別想把他從我手裏搶走！”
    “你不是喜歡李思哲嗎？”
    “你怎麼會知道的？”
    “你那天晚上送走的不是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不覺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嗎？不過沒關係，隻有死人的嘴才能守住秘密！”
    “你要幹什麼？”
    “別問我，問上帝去吧！”
    說著，他點燃了打火機，扔到了幹草上，大火立刻蔓延開來。滾燙的火焰和滾滾的濃煙迅速充滿了整間屋子，文斌早已經走得沒了蹤影。稀薄的空氣讓東方劍透不過氣來，汗珠子大顆大顆地從他的身上淌下來，他劇烈的咳嗽著。文管家從地上摸到了碎玻璃，他先割開了繩子，又給東方劍鬆了綁，他推了推身邊的兒子和媳婦，他們已經沒有呼吸了，嘴裏還吐著白沫，原來他們早就中了毒。老爺子忍著劇痛，撞開了大門，東方劍將文管家扶到外麵，撲滅了他身上的火，文管家用虛弱的聲音說：“孩子，我們對不起你！求你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為難他！”
    東方劍點了點頭：“我答應您，我不會為難他！”
    “好孩子，謝謝你了——”文管家跪在地上，用盡全部的力量喊完這句話就再也不動了。
    東方劍推了推他，他立刻倒了下去。東方劍像電視劇裏演的，先試了試文管家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的動脈血管，他捂著嘴，任眼淚無聲地落下。
    他看到文管家的身子底下有一排字：“離開文家，快！”他拚命地往外麵跑去。如果不是文管家用身體為東方劍擋住了炙熱的火焰，隻怕他現在已經葬身火海了。
    當消防車趕到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那座氣勢恢宏的畫廊已經化作一片灰燼。文軒趕到的時候，他驚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文軒一連幾天都沒有再見到東方劍，文斌也不知道哪去了。
    文軒根本不知道東方劍的的日子有多不好過：東方劍從畫廊逃出來，就住進了學校的宿舍。他以為過幾天文斌以為他被火燒死再出來就安全了，但是他想錯了！文斌早知道他沒死：警察從畫廊的殘骸裏找到了三具焦屍，其中兩具男性屍體，一具女性屍體，也就是說少了一具屍體；而且從燒焦的程度看，兩具屍體的燒焦程度相對嚴重，一句老年男性屍體的燒焦程度較輕，那就是老爺子把東方劍放跑的。東方劍，你以為你跑的掉嗎？
    果然幾天後他在醫院發現了東方劍，他偷走一張東方劍的照片，用身上僅有的錢做了整容手術。手術非常成功，當他揭開紗布的那一刻，他好不得意！文軒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隻要把東方劍幹掉，把老太太的木匣子拿到手，我就贏了！
    文斌一直知道老太太有個木匣子，知道裏麵裏有很多的寶貝，卻不知道現在的木匣子已經空了。文老太太已經將大部分的積蓄用來支付拖欠畫廊員工的工資，文家的老宅子也將要被國家收回，她的體己首飾早就變賣來支付了醫療費用，她留給文軒的就隻剩下了畫廊的產權證，可惜畫廊也已經便成了灰燼。
    買家終於露麵了，居然是文軒素未謀麵的舅舅。他的舅舅很爽快地買下了已經燒焦了的土地。文軒的舅舅——宋凱，他本來不想出手幫忙的，他一直不肯和文家來往，他一直無法原諒文軒的父親——文子傑，他始終認為是文子傑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宋雪。本來那場車禍是可以避免的，卻因為一個疏忽造成了兩個家庭無法撫平的傷痛。那個時候，文軒才隻是個剛剛滿月的娃兒。
    宋凱之所以肯幫忙，是因為老太太已經病入膏肓，文軒又是自己的親外甥，更難得的就是東方劍，那個和文家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也在極力地為文家奔走。他感動了，心軟了，想想還是算了吧！十幾年以前的事情了，讓它煙消雲散吧！
    文軒一直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座畫廊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這事兒要不要告訴奶奶？他要怎麼開口？又要怎麼隱瞞？東方劍如果在他身邊，或者能幫他出出主意，可是他現在在哪兒呢？火是誰放的呢？東方劍？還是文斌？東方劍應該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可能是文斌嗎？那可都是他的家人，如果是他，那未免也太沒人性了！
    終於，東方劍回來了！
    “我的心肝兒，你上哪兒去了？你沒事兒吧？”說著文軒圍著東方劍轉了起來，一直確認他沒受什麼傷才算放心。
    “文斌真是惡毒！他居然連他的父母和他祖父都不放過！如果不是文管家救我，我就沒命了！”
    “是文斌幹的？他怎麼忍得下心，下得了手？”
    “還有什麼是他幹不出來的？你還不知道吧？他甚至整容成我的樣子為非作歹，我擔心他會對奶奶不利……”
    “那你說怎麼辦？”
    “咱們去報警！不能讓他再作惡下去！”
    “走！咱們去公安局！”說完他們起身向公安局走去……
    到了公安局，他們向警察說明了來意，辦案的警察將他們領進了一間辦公室，文軒他們都認識了，隻是文軒身邊的人他們並不熟悉。
    “你叫什麼名字？和文家是什麼關係？”為首的一個年紀比較輕的警察問道。
    “我叫東方劍，是文家收養的孤兒。”
    “你說你是畫廊火災的幸存者，能跟我們說說具體情況嗎？”
    “那天我本來要去參加二模考試的，我剛走出文家的大門，就被人打昏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被五花大綁地丟在了文家的畫廊裏，身邊還有文叔叔，文阿姨和文管家。文斌像瘋了一樣對我拳打腳踢，還要放火燒死我，要不是文管家救我，我就死定了。”
    “文斌和文家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燒死你？”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我隻知道他討厭我！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讓他這麼討厭我！至於他和文家是什麼關係，我知道的就是，他從小在文家長大……”
    “他是我家的男仆！”文軒答話道，“他是被火燒死的文管家的孫子。”
    “你們有他的照片嗎？”
    “給你！”東方劍遞了兩張照片過去，“這張是他以前的照片，這張是他現在的照片。”
    “可這明明是兩個人呀！”
    “他照著我的樣子整了容，不信你看，這是我的身份證，這是他的身份證。”
    “他的身份證怎麼會在你手裏？他為什麼要整容成你的樣子？”
    “我想大概隻有整容成我的樣子別人才不會起疑心吧！身份證肯定是他忘家裏了。”
    “你說他整容成了你的樣子，你怎麼證明你沒有整容成他的樣子呢？”
    東方劍被警察這樣一問，他頓時開始冒冷汗了，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能證明！我每天和他睡在一張床上，我相信他！”文軒站了起來，“再說他的身份證你都看過了，還不能證明他的身份嗎？我拜托你別在這瞎耽誤功夫，我奶奶還在醫院裏，我很擔心她老人家的安全。我希望你們盡快把文斌抓回來，免得他再傷害更多的人！”
    “那好吧！我們盡快把它抓回來！”
    第二天，印著東方劍照片的通緝令貼滿了大街小巷。
    東方劍，我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殺死你，然後取代你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