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已過了大半，此時的江臨正是夏花絢爛、青翠欲滴的時節。馬蹄疾馳、踏入江臨內城，熟悉的土石草木，片瓦青磚，一樣樣映入眼中，跟上一回從此進入的情景無異，跟一次次從城外的騎禦操練場返回時無異。心裏像放飛了無數隻興奮的小鳥，齊思賢高興得眼眶發熱。
    終於回家了。
    江臨的街道路上陽光正盛，一路奔波而來，又頂了一上午的日曬，此時既疲憊卻又興奮，一行人互相都能從對方臉上看到，眾人一路上所有繃著的神經都已經鬆懈下來。
    “齊思賢，你把資料都帶回去吧，反正交上論記之後還要堂辯，你家書多，我們找時間到你家去最後再理一回。”
    畢竟是學宮曾任首席大學士齊昭的家，可用的藏書很多，在那裏整理資料再適合不過。齊思賢應了一聲，瞄了一眼林忌襄，他還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好像壓根沒有聽見陳靖白的話。
    林忌襄還是在生氣，這個認知讓齊思賢其實很沒有安全感。前一段剩下的路途她即使試圖討好他，也收效不大，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林忌襄態度都很冷淡，並且大有以後會一直如此的態勢。
    難道以後要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胡思亂想著，忽然前麵路邊有人叫著齊大小姐，齊思賢愣了愣，勒住馬韁，迎麵看向聲音的來向，不解地看著對方。
    這又是怎麼回事？她可根本不認識此人。
    “你是哪位？”
    “齊大小姐，”這才進內城沒多久，這個老板模樣、身邊跟了個年幼小廝的人見她應了，小步走到她馬前，掛著笑作了個揖，答道：“您不認識我也是應該，鄙人姓田，家裏是開賭坊的，本也不該中途叫住您，多有冒犯，多謝小姐不加責怪。我家賭坊裏押了個少年公子，輸了一大筆錢財卻拿不出來，口口聲聲說他是您弟弟，這不已經三天了，鄙人實在沒有辦法，天天往齊府裏去問，正巧現在碰見您，情急之下隻好冒昧相問了。”
    “……”這裏才進城不久，行人不多，但是自己這一行人也都停了下來看著，已經讓她麵上難堪了：“我沒有弟弟，田老板可以直接告知江臨府衙，也不要這樣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吧。”
    田老板嗬嗬地笑了笑：“畢竟是個年輕的小公子，直接扭到府衙裏去也並非不可，隻是能私下了事的，也不好這樣壞人前程。鄙人本也是不信他話的，隻是現下親眼見著齊小姐，卻是、卻是……由不得鄙人不信了。”
    齊思賢繃直了後背，沒有說話。
    陳靖白看了林忌襄一眼，一副想看好戲卻又不敢噤聲的樣子。好久了，齊思賢那嚇人的冷厲模樣，忽然間又回來了。
    “江成皓，我到江臨了，你自己跟田老板去完成你的任務，就直接回去吧，不用再來找我了。”
    她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氣得臉都白了。
    江成皓麵上一緊，忙道：“成皓懇請小姐一並前去！”
    齊思賢：“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要是不想完成你的任務，那也是你們自己的事。我走了！”
    說完驅馬轉身就走，也不管其他人有沒有跟來。田老板見狀，徑直上去拉了江成皓道：“這位兄台，您家少公子一共輸了五千兩紋銀，兄台身上可有現錢？”
    江成皓臉色陰鷙：“隻有錢莊票子！”
    “嘖嘖，這可不妙哇，”田老板不住搖頭，“齊小公子可是簽了承諾書的，定下了隻認現錢，原本三天前就該盡數還清，按規矩每超過三天就要剁一根手指——”
    “你要是剁了他一根汗毛，你們家下輩子也不用再過活了，”江成皓冷道，“小公子現在何處？！”
    田老板嘿嘿一笑，似是已經見慣了這樣的陣勢：“這不還沒見著五千兩銀子的影兒，鄙人哪裏好說，總不能壞了咱們這行的規矩——”
    齊思賢被追回來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聽江成皓和賭坊老板把話順了一遍，差點沒氣得吐血：“田老板莫要取笑於我，這等斷指斷腳的承諾書拿出來根本就沒什麼效力，還不夠府衙給你判上幾年的。”
    田老板的臉色立時冷了下來，眯著眼哼了一聲：“既然非要拿到明麵上說，二位就請回吧。要是什麼時候想起來這事，要拿到府衙上告鄙人一狀，也自管告去，咱們看看到時候能拿得出什麼來做指認。既然自己人都不管自己人，我一個外人，又何苦為那小公子這般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