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挨著河流的野生樹林，氣溫也更低一些，樹林的地麵是多年攢下的枯枝敗葉，上一個冬天的落葉鋪在最上層，走上去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林忌襄在前，齊思賢在後，這樣走了好一會兒，到了樹林深處，其他分隊的聲音也漸漸聽不到了。
    林忌襄收獲了幾隻小玩意，還有一隻不知什麼品種的野鳥。而這裏冷而暗，看起來像是會有大型猛獸出沒的地方。一聲低呼，齊思賢手中箭瞬時飛出，射向那處似乎發出動靜的灌木叢，觀望一會見那頭沒有其他反應，林忌襄又回頭不快地盯她，於是攤了攤手：“那裏有動靜。”
    覺得有點動靜就亂射箭？還好這回跟她在一個小隊。視線在她戴著灰色手套的手上停留片刻再收回，林忌襄回頭繼續往前走，隨口說道：“去年秋狩你倒是走得早，是獵物到手太多的緣故吧。”
    她幹笑了兩聲：“問崔賀就知道了，是他讓我一下，我才算是收獲了一隻獐子。”
    短暫的停頓，冷哼聲隨即傳來：“崔賀果真是無處不在，他知道的可真多啊。”
    “……算是吧，”齊思賢有點赧然，“不過他倒也不討厭就是了。”
    “……齊思賢，”林忌襄忽然停住腳步，她差點撞上去，“如果你還想要那本經書，我回去就可以給你。”
    “我要那本經書幹嘛？”齊思賢愣住，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都要忘了剛才在說什麼，怎麼會忽然扯到那經書上，自己射廢的那一箭有這麼丟人？她並不喜歡這個話題，“你不用給我的。”
    “為什麼？”林忌襄站定了望著她，一副壓抑著火氣的模樣，“你費了大半年的勁，不就是為了從我這裏拿到那本經書？後來倒是隨隨便便就不想要了，讓我一直得虧欠於你。”
    “你說什麼呢？”齊思賢整個人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莫名其妙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卻不得不麵對這突然的發火，勉強應道：“我沒覺得你虧欠我什麼，隻是我已經不懂梵文，也真的不想再重來一次了。”
    林忌襄瞪著她：“……對，我確實沒有虧欠你什麼。反倒是你一直有意隱約其辭，從不以實相告。但是我差點把命搭在你身上，你那日山澗中究竟有什麼事，為何塗誌的五毒掌對你沒有任何效果，你從來欠我一個真正合理的解釋。”
    而她又太警醒了，連處在酩酊大醉的狀態，都會下意識地守口如瓶。
    “什麼？”她有點不敢相信，他是吃錯了什麼藥，為什麼好端端出來打獵，會忽然變成這樣的莫名指責：“我會欠你的？我為你做過的還少嗎？”
    齊思賢已經失去了包括性命在內的一切，她也因為這個緣故而被殺死過，現在他卻能理直氣壯衝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然而林忌襄莫名升起的火氣已經衝上頭腦，不再想要顧及她的感受，隻想讓她也切身體會一下自己一直以來藏著的負疚感：“去年在你中途救我林家一行之前，有一天晚上你闖入江臨我家，強行索取那本經書，我不同意，差點被你殺死。”
    “……”
    “如果不是林家的侍衛合成劍陣拚死阻攔，我早已殞命當場。林霜就是在那一次被你重傷昏迷，波及五髒，堪堪拾回一條性命，送回了遊江島休養。我當時躲避的動作要是再慢一點，頸骨都要被你生生掐斷。”
    齊思賢那天晚上不知從何處進入林宅，立在院中，神色異常，雙目赤紅，以往至少還會顧上同學之間最基本的禮節，當時卻隻徑直走上前來，林宅中所有的侍衛，加上林忌襄自己，都因為她是學宮的同學而防衛滯後，反應慢了半拍，直到她單手掐住了他的咽喉，瘋子一樣連聲逼問經書的位置。
    “所以你究竟在瞞著什麼？”他看著她麵目逐漸失去血色，睜圓的雙目滿是無措，心裏的無名火隻燒得更旺，“是不是連崔賀都知道的比我多？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說法？！”
    林忌襄上前一步，齊思賢隨即倒退，甚至轉身就往坡下走，他伸手一拉，她速度太快沒有拉著，他恨聲叫著：“你就隻會跑是麼？”一邊拔腿快步追上。
    忽的一聲尖叫，坡下一片空地，齊思賢踏出的腳踩到了草叢間一個迅速坍塌的地麵，瞬間往前撲空落下，立刻轉成一聲揪心的慘叫。
    林忌襄叫她一聲，大步奔去，半蹲在坍塌的陷阱邊緣往下看，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他也根本來不及反應：“齊思賢？”
    陷阱有一人多高，齊思賢伏在地上，衣物在落葉和殘枝中顯現，沒有回話，顫巍巍撐起身子，痛叫一聲，一隻手顫抖著扶上左腿，翻過身來，露出腿麵上被隔著衣料戳開血洞、血流如注的創口，和身側一個尖齒鋒利、沾染新鮮血跡的捕獸鐵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