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高個子麵無表情的模範儀仗隊員在往前踏步，齊思賢跟著擺動作，看他右手向左腰間取下佩劍，隨即平舉向前，同時喝了一聲，向前繼續踏步，片刻後劍在手中抬高，平直立起於麵前，又喝一聲，踏步不久後將佩劍插回腰間。
    真正南慶那天，這樣的動作重複一遍就好，但是現在在練習，就得一再反複。說實話，手有點冷。
    再次踏出她的院子，才發現已經迎來了深秋之末。街道上的行人已經穿上了夾襖，城郊農戶也多穿了一層，路上的攤販都少了一些，時不時搓下手或者把手夾進臂彎裏，之前披著大氅穿著製服還有點熱，現在也嫌手套的口子裏會灌進去風了。
    經過彎道，眼角餘光看到右邊人手中劍的方向岔了一下，差點掉在地上，稍微偏頭去看，崔賀已經迅速調整好，又恢複了原狀。
    有一名來自學宮的儀仗隊員說是家裏有事，南慶之日到不了江臨，最後儀仗長官便用了崔賀來替。加上她這個中間拉下了多次操練的，現在就要跟著模範隊員加強訓練。
    “外麵好冷啊，”她小聲說道。
    “……嗯。”
    他有點木楞地回應道。齊思賢微微扭頭看他一眼，這處彎道也是模擬江臨主街道的拐彎處，崔賀對這樣的操練算是比自己還生的生手，臉的角度隻敢在拐彎時略偏一點，目光本不敢偏離正前方，但是還是望了過來。
    視線交彙，她也不由失聲了，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來打破這樣莫名的沉默。
    自從上回邵和酒坊的火災後，她就沒有跟崔賀好好說過話。皇室秋狩那回，也是麵上的簡單幾句，而並沒有更私人的互動。
    ……因為確實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不在焉中，不妨聽模範標兵叫了聲停，腳步停下的時候沒踩對節奏，被抓了個正著，就聽見幾步開外盯著的長官怒氣衝衝地重步上來訓話：“說了多少遍，不要交頭接耳互相談話！到時候兩邊站的全是人，你們以為再不明顯人家都一眼能看得出來……”
    齊思賢歎口氣，卻忽然起了搞怪的心思，趁自己還背對著長官，咧嘴歪舌對著口型，麵前已經轉過身來的模範兵差點噗的笑出來，長官立刻走上來，瞪眼挨個盯著保持麵孔嚴肅的他們，一臉探究警惕。
    “……林少爺又看什麼呢？”校場這一頭，陳靖白眉毛略蹙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邊問邊伸著脖子朝那頭張望著，“我看還是跟剛才一樣啊，難道有啥變化？”
    林忌襄回過頭來當做沒聽見。
    “按我說，林公子你尚未痊愈，少來個一兩次的，也無甚大礙，”陳靖白繼續說著，這是個加時訓練，時間定在早晨，他們已經練了一上午了，隻是齊思賢和崔賀一個缺時太多，一個臨時替補，所以要額外特訓，“那兩個人……”
    “還在追殺，”林忌襄答道。
    陳靖白唔了一聲。事關那封不便外人所知的密信，那兩人如果被逮住，也隻能套取消息後暗自除掉這一條路了。
    “我看你還是把林霜叫回來吧，他怎麼說也是武功最高的一個，那兩人如果能自己查知密信之事，難保不會有其他人同施此計。”
    林忌襄搖了搖頭：“林霜當時內傷太重，秋大夫說最少也需將息一至兩年。”
    再說他回來之後要是發現還得跟著伺候當初差點將他打廢的齊思賢，不知道會不會又吐出一口隔年的老血。
    好容易到了時辰，校場長官道是年前剩下的操練機會不多了，此刻讓大家一起去禁衛軍食堂用飯，算是犒勞打氣，大家好團結一致，把開春的南慶先鋒走得漂漂亮亮的。
    慢著腳走了沒幾步，齊思賢的動靜就從身後傳來，似乎心情不錯，快步小跑上來，忽的一步蹦到林忌襄右手邊，兩手扶住他的胳膊，身側伸出的一張笑臉嬌俏綻開、聲音清越叫他：“林忌襄！”
    林忌襄下意識先哼了一聲，齊思賢也一點不惱，鬆了手跟他們兩人並肩走著，他才感到心髒和右手臂恢複了知覺，不由得暗惱自己怎麼跟個毛頭小子似的沒出息，陳靖白就問開了：“喲，心情這麼好呢。”
    她嘻嘻笑了一下，才發現還真的是這樣，多久心情沒這麼好過了。就算比不得從前，時間也會幫助她控製住情緒，不是嘛？
    校場的夥食都從沒這麼好過，酒水也上來了，大家你一桌我一桌，自行聚眾坐下用餐，一同練了這麼些日子，也算是有些同袍情誼了，大部分隊員還是來自軍營裏，也俱喜歡這樣的場合氣氛。齊思賢也沒想太多，隻跟林忌襄兩人和其他隊友坐著一桌，隨意說話聊天。
    忽然周圍的說笑聲稍稍低了一點，她本沒在意，就見一道白影從身後經過，忍不住抬頭看去。
    訓練的服裝是深黑主色黛青為輔，這位隊員先去換了一身紮眼的衣服才回來這裏，待他就座，卻是儀仗隊裏來自皇室的四皇子酈元安，就在齊思賢同一桌的斜對麵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