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鬩牆 第26章、龍澈領兵(650枝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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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若當真證實了背後主使乃是阿史那天空,微臣該作何反應?”龍澈微微繃緊了脊背,仿佛在強行壓製他內心滔天翻騰的殺意。歐陽燁略微沉思,漸漸露出一個極淡極淺但卻不失森然的微笑,兩片薄唇輕輕碰在一起,吐出一個叫聞者莫不汗毛倒豎的字,“殺。”
“微臣明白。”龍澈簡短應了一句,“查清真相之前微臣不會輕舉妄動,皇上請放心。”
歐陽燁輕輕點頭,連線條精致的下頜都未曾牽動一下,“朕知道。而且有了阿綺‘珠玉在前’,無論你再做什麼,估計都稱不上是輕舉妄動。”
龍澈長歎了一口氣,長手一伸接過泛著寒光的飲月,接替了歐陽燁的工作,開始一片片地切著羊腿肉,“作為暗衛,羅姑娘在甫一決堤的關鍵時刻擅離職守不告而別確實有背主之嫌,但作為一名牽掛心上人的癡情之人,微臣倒是挺能理解她。”
“你倒是不覺得,朕對她實施天誅之刑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殘忍?”龍澈好似在慢慢咀嚼著筋道的羊肉,又好似在細細品味歐陽燁說得每一個字,“微臣倒是不覺得皇上很殘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天琊宮有天琊宮的規矩,若是每一名暗衛都可以因為私人的情感而肆意妄為,天翊首領也會很難做吧。羅姑娘……阿綺……她私自離宮本就不夠理智,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獨身闖入當時情勢不明的關內行省,更非明智之舉。不過若非她的誤打誤撞,皇上也很難在第一時間了解青木壩的具體資料。如此一看,也算是功過相抵吧。而且微臣相信,皇上深謀遠慮,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殺雞儆猴,這才責罰於她……天誅可令受刑者失卻所有內力忘卻所有前塵往事。或許也有可能,是阿綺心灰意冷,自己提出要接受天誅之刑,那也說不定啊。”
“她倒不是心灰意冷,她那是生無可戀。”歐陽燁感慨道:“這些年她雖為朕的暗衛,但是一直深深愛慕著雲揚,甚至忘卻了暗衛最基本的原則。女大不中留,朕就想著直接給她換個身份,讓她開始新的生活。而且阿史那天空若真是心機叵測,阿綺怕也是難逃一劫……那你呢?阿澈?你又是為什麼,要求娶阿綺呢?難道你……”
“微臣年齡大了,總是要成婚的,與其娶那些表麵嬌滴滴內裏卻心思深沉的豪族貴女,還不如娶了阿綺。左右微臣與她也算相熟,相處起來也不會尷尬。再者說了,家母其實一直很喜歡阿綺的性子爽快。”龍澈說著說著,清冷的容顏上也漸漸浮現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微笑,“而且微臣其實也挺喜歡她,雖然說不上什麼愛到死去活來,但至少有那麼一點點知己的味道。夫妻之間不就是這樣嗎?四分喜歡三分尊敬二分理解一分天意,微臣與阿綺至少已經有了九分。哦,不。算上皇上的支持,那就是十分了。”
“昔年雲揚不得他自己做主,所以這一次,朕不會再勉強於你。”歐陽燁明明是在笑,卻略有同病相憐的感傷,“皇族朝臣之間多以姻親血緣相互羈絆,相互平衡,但並非所有的婚事都得將此消彼長的種種勢力考慮在內。可朕也不想委屈左相府委屈你。若真是論功行賞,西北戰事少不了周子恕的頭份功勞;德妃如今又協理六宮,是無極城中排得上號的嬪妃。作為他們的兩姨親戚,阿綺也就算不得身份低微……”
“人靠衣裝馬靠鞍,再般配的一對也需要門當戶對,微臣都懂。”龍澈會心一笑,“微臣終於解決了人生大事,皇上以後也可以少操些心。”
歐陽燁真誠一笑,在龍澈潔白的衣衫上拍了好幾個油手印,“是啊。再拖下去,若是等到燦弟娶了阿沅妹妹,愛卿卻還是孤身一人,龍相和龍夫人都會傷心的。”
龍澈啞然失笑,再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這一次微臣領兵,皇上覺得可有什麼地方需要特別注意?畢竟微臣過去隻是紙上談兵,真槍實刀邁上戰場,還是人生頭一回。”
“說得好像朕不是紙上談兵一樣。”歐陽燁微微苦笑,“估計突厥一方應該是先觀望戰況,待前線被推出隴右行省後再行與你彙合。黨項人單兵戰鬥力不強,兵力也不算太多,若不是上次殺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又如何能囂張至此?如今子恕手裏有兩萬西北防軍和五萬預備軍,桑德吉手裏有十萬預備軍,這一次阿澈你再帶走十萬青衣軍和五萬白虎軍,三十二萬精兵強將,夠折淵喝一壺了。這隻是保守估計,還沒算上突厥那邊的士兵呢!倒是禦林軍的人事變動,你這個代統領是怎樣想的?如今的副統領袁興運是雲揚一手提拔起來的高手,朕準備將他擢升為統領,可又不知道該由誰來接任副統領……”
龍澈略微一思索,隨即建議道:“皇上覺得盧振寰如何?他為人謹慎,武功也算不錯。雖然在男女情事方麵略有些小小的不羈,但總好過那些看似完美無缺的世家子弟。”
盧振寰?範陽盧氏的二少爺,右督禦史盧新知的嫡次子,兩位黎王側妃的胞弟,如今禦林軍中第一炙手可熱的人物。歐陽燁迅速地分析了盧振寰的一舉一動,覺得這個人雖喜好眠花臥柳,但似乎並無任何原則性上的問題,於是就道:“盧家一族素來安穩低調,盧禦史是不偏不倚的剛正性格,大少爺又是東南防軍中的領頭羊,這樣看來,賞盧振寰一個禦林軍副統領的位置,也算是物盡其用。不過六哥他……”
龍澈取出一方蹙金暗紋如意合歡紋帕子,斯裏慢條地擦著手中的飲月彎刀,一舉一動泛著散漫的優雅,“範陽盧氏一向不熱衷於爭權奪利,黎王殿下如今又安居聖京一隅,皇上不必太過在意。”他將寶刀橫過來,隔著溫暖的炭火輕輕遞予歐陽燁,鮮紅的火苗在他白皙修長的右手上映出驚心動魄的紅光,“皇上,請完刀歸鞘。”
歐陽燁點點頭,力道輕和但卻堅定,接過飲月彎刀,將它一點一點地壓回刀鞘之中。龍澈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輕聲道:“皇上似乎不大相信,是突厥七王子掘開了青木壩,直接導致雲揚的失蹤?”龍澈說著露出了寂寥的笑容,似乎被觸及了內心深處最隱秘的傷痛,“說起來,其實微臣也算是幫凶。若是那一日朝上,微臣能再堅持一下,堅持不讓皇上召雲揚回京,是不是現在,他也能在這裏,同皇上與微臣一起……”
“若你是幫凶,那朕呢?若是朕當日未曾輕敵,未曾輕易與那些豪族退讓,未曾顧忌到所謂為人堂兄為人君主的聲譽,那雲揚現在……應該已經班師回朝了吧。隻可惜,這個世界永遠沒有若是,永遠沒有如果。那一日婉妙字字泣血,口口聲聲說她才是罪魁禍首。可朕,又何嚐無辜?又何嚐不是罪魁禍首呢?還有小扶,若是小扶不支持婉妙與雲揚的婚事……”歐陽燁一雙流彩的桃花眼斂去了所有的光芒,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哀痛。這是第一次,他清晰回想起了那一場春光纏綿的繾綣夢境,回想起了美夢之後哀傷望著自己的孤傲少年。
高雲揚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最忠誠的屬下,是他妻子的雙生弟弟。忠貞善良的少年為了他的皇圖霸業毅然決然投身沙場,一任冰冷的鮮血模糊了冷峻的麵容,卻從未退後過半步。可他呢?他做了什麼?他貪婪無度,覬覦自己摯友的妻子;他草率大意,害得自己最可靠的部下死無全屍;他無情負心,深深辜負了與那個少年血脈相連的端莊女子。這樣不堪的自己,又怎麼配得上雲揚的誓死追隨與效忠?
龍澈似乎看透了歐陽燁的自責,勉強笑了笑,安慰道:“皇上別這樣感傷,微臣不過隨口一說。說不定幾日後雲揚就出現在長平侯府的墳塋,大聲嚷嚷著快將本將軍的玄鐵錘還來之類的慷慨話語。阿綺和暗衛找了那麼多天,不也隻是找到一片盔甲而已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不定他被哪位世外高人看中,練成了傳說中最頂級的神功,從此稱霸武林,一統江湖,威震天下,無人能及;或者是恰巧為哪位出訪異國的美麗公主所救,成為了神秘強國的俊俏駙馬,在故國新家前輾轉反側,譜寫出了一曲蕩氣回腸的愛戀傳奇。等到時候他帶著一群孩子浩浩蕩蕩回了聖京,皇上就該發愁,怎樣和姿姝以及舞陽郡主交待了。”
歐陽燁也配合著龍澈咧了一下嘴,君臣相視而笑,卻深深感受到了彼此的切膚之痛。屬於歐陽燁、龍澈、高雲揚的少年歲月在這一刻徹底終結,三人缺一,再不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