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鬩牆 第10章、紀薑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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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箬點點頭,解釋道:“嶺南行省地處偏遠,山間多有野獸出沒。豐州更是偏僻的小城,民風淳樸,性喜狩獵。臣女多隨家父入山,是而武之一道,還是懂得些許。不過臣女所學的,多為粗淺的三腳貓功夫,上不了台麵罷了。”
“阮賢妃精武功,周昭儀善騎射,這樣看來,你們三個倒是能相處合契。”歐陽燁微笑著,桃花眼中也沾染上了幾分回憶的色彩,“隻可惜莊嫻皇貴妃去得早,不然你們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四角俱全。”
雲扶聞言一怔,不由心生酸澀。然而還沒等她開口說話,下手的褚箬早已跪下,請罪道:“臣女隻是微末伎倆,萬萬不敢與諸位娘娘相較。”
雖為請罪,但她語氣平穩,不卑不亢,不見一絲慌張。歐陽燁不由點點頭,這褚箬雖為庶女,但似乎為人極有主見,小小年紀,竟也懂得自行決定自己的名字,還偏偏仰慕風骨高潔的竹子。再加上她頗通武藝,常出入鄉野,比之後宮諸妃的嬌生慣養,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唔,也罷了。元熙六年的木蘭圍場狩獵,朕期待你的表現。”
“謝皇上隆恩!謝皇後娘娘隆恩!”褚箬心知自己中選,趕忙三呼萬歲,努力壓抑住內心的狂喜,自郎順生手中接過發釵,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到一旁。
第三位秀女見身份不高的褚箬這般輕易入選,便也開始一心期盼起好運的降臨。隻可惜她太過激動,行禮時用力過猛,一下子栽倒在地。殿內諸人見狀,皆是抿著嘴偷笑起來。摔倒的秀女知道自己入宮無望,站起來以袖掩麵,大哭著就跑出了綏福殿。雲扶微皺眉頭,“這位姑娘也不懂規矩了。好歹應該給皇上您行個禮。”
歐陽燁不以為忤,“算了算了。她一時想不開,禦前失儀,也不是什麼大事,下一位吧。”
剩下的幾位秀女雖也出眾,但都不大合歐陽燁的心思,所以被接連賜下花朵。很快小內監就用尖細的聲音,高高報出了現在他最想聽見的名字,“大和總督紀善嫡妹紀薑嬈,年十八,聖京人氏。”
紀薑嬈心知有太皇太後這位姑祖母提前打好了招呼,自己不過走個過場罷了,所以她倒是不慌不忙,緩步出列跪倒請安,甜甜道:“臣女紀薑嬈,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她的聲音真的很甜,軟軟糯糯,好似不諳世事的純真孩童一般。而且她生了一張團子般線條柔和的小圓臉,點漆似的眸子,嫣紅的小嘴,可愛清純的樣子倒是顯得她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上一些。見她上身穿著翠色合歡花暗紋對襟薄棉衣,下麵係著素白銀線繡花裏裙,外麵罩著鵝黃刺繡錦緞披帛,歐陽燁不由嘴角上揚,但是眼底卻殊無笑意,“你和你姐姐,不僅長得不十分相像,連喜歡的顏色也不大一樣。”
眾人不意歐陽燁竟有此言,皆是齊齊一愣,殿內驟然安靜,甚至可以清晰聽到香風拂過鮫紗的聲音。過了半晌,還是雲扶率先反應過來,笑著道:“姿姝今年芳齡二十二,薑嬈妹妹卻隻有十八歲,中間差了這四歲年紀,便就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不相像也是有的。總不能所有人都如同黎王殿下那一雙側妃似的,活脫脫得都從一個影兒裏刻出來。至於喜歡什麼顏色……薑嬈妹妹小孩子家家,又能喜歡什麼顏色?說來平日裏她們姐妹倒是多著款式相同的粉衣紅裙,隻是皇上不知道罷了。”
歐陽燁本緊繃的俊顏這才溢出幾分笑意,“皇後說得是。隻是朕覺得高少夫人氣質清雅,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偏偏笑起來頗為動人,與孤傲冰冷的雲揚頗為相稱。本以為薑嬈妹妹也該如此,卻沒想到……”他轉而又開始仔細地打量薑嬈,誇讚道:“薑嬈妹妹竟是這樣甜美可愛的女子。”
薑嬈本安靜跪著,聽見這話頓覺不好。她猛然抬頭,卻直直對上歐陽燁狀若桃花的黑金色眸子。她倒抽了一口冷氣,隻覺得眼前男子的眼神是那樣專注而又冰冷,仿佛不見底的漆黑深淵一樣,直欲將人的魂魄吸去。她隻感覺心跳仿佛也在那滿是暗黑的眼眸中停止了跳動,趕緊深吸了一口氣,慌忙在腦海裏召喚出黎王帥氣不羈的熟悉臉龐,想要以此來恢複自己的心跳,平複自己的心緒。
歐陽燁卻似乎並未察覺薑嬈的異狀,隻揮揮手示意一旁的郎順生賜下發釵。郎順生雖一直垂首而立,但早就看了個清清楚楚,見狀便趕緊端過金楠木四合龍紋托盤,幾步行至薑嬈麵前,躬身道:“紀小主大喜。”
“皇上……這?”眼看著事情的發展超出了自己預料,薑嬈不由大吃一驚,直接出聲就想詢問歐陽燁。可開口的一刹那,她卻敏銳捕捉到對方的抿嘴微笑,那薄唇邊的弧度雖小,但卻極為清晰。她本能地咽下了行將出口的疑問,但卻捏緊了身側的同心結,並沒有伸手去接郎順生手裏的發釵。見兩人僵在那裏,宮人與其餘秀女不由麵麵相覷,皆是不敢出聲。
雲扶並不知曉太皇太後與歐陽燁的謀劃,隻是見局麵僵持良久,便趕緊出言提醒,“薑嬈妹妹可是歡喜過頭了,還不快快接過發釵,再端一會兒,郎總管的肩膀都該酸了。”又轉向歐陽燁,描補道:“薑嬈妹妹年紀還小,禮節上若是有什麼紕漏,皇上可千萬別和她計較。”
歐陽燁絲毫不以為意,隻對著薑嬈玩味一笑,朗聲道:“薑嬈妹妹的姑祖母是太皇太後,哥哥是大和行省的總督,姐姐是未來的長平侯夫人。朕私心以為,如妹妹這樣的出身與背景,也就隻有皇家子弟,方堪為良配。薑嬈妹妹不接這發釵,是已心儀旁人?還是覺得朕配不上你?”
這話說得客氣,但警告之意昭然若揭,叫人無法回答。薑嬈不知道為何事情竟演變至此,明明當時姑祖母已經答應了不讓自己入選,再看歐陽燁,仿佛也知道自己早已心有旁屬。那為何還要在眾人麵前,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再說了,若是說現在的九五之尊還配不上自己,豈不是等於明晃晃承認自己未來的夫君淩駕於皇帝之上?!
她一直是哥哥姐姐愛護著長大,哪裏懂得前朝後宮這些勢力錯雜的關係,隻是單純因為心儀黎王而不願入宮。雖然歐陽燁句句話皆有深意,旁邊的人又都盯著自己看個不住,她思索再三卻依舊不想違背本心,對不起自己的燿哥哥,於是揚聲道:“請皇上恕罪,臣女實在是無意於……”
“哦?朕懂了。”歐陽燁及時打斷薑嬈,“定是薑嬈妹妹覺得委屈。那好,傳朕旨意,今有紀氏女薑嬈,毓質名門,性秉溫莊,著冊為正五品嬪,賜封號恬,入住翊坤宮嘉祥殿。如此這般,薑嬈妹妹可是滿意?”
話音未落,早有小內監出去傳旨。薑嬈隻覺頭皮發麻,脊背亦被逼著滴出一滴滴的冷汗。這回要是再不答應,那便是抗旨之罪了。可是……她暗暗咬牙,那一日黎王溫熱的唇仿佛還落在自己的額頭之上,幼時的救命之恩,少時的耳鬢廝磨,還有現在的兩情相悅,不過一柄小小的琉璃發釵,竟要生生隔開這樣一對有情人嗎?薑嬈不明白為何眼前的天子要執意令自己入宮,靈動的雙眸不由直直迫住歐陽燁,卻發現對方根本就是從容篤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似的。
此時此刻,她格外討厭那張英俊的臉,討厭他無所謂的笑容。
旁觀的雲扶暗暗焦急,倉促之間卻又無計可施,隻好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一個勁兒衝著薑嬈輕輕搖頭。郎順生也漸漸覺得不耐煩,他又將托盤伸了伸前,低聲道:“奴才不知道是何人何事促使紀小主做出如此出格的行為。可如今聖旨已下,就算小主有別的心思,但絕對想不出別的辦法。太皇太後的年紀漸漸大了,紀大小姐新為人婦,紀總督又是年輕沒根基的官員。您聽奴才一句勸,便是為了自個兒的家人,也不能這般任性衝動啊。”
薑嬈一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難道皇帝是忌憚紀家的勢力,這才非得讓自己入宮?她隻覺得格外無力,紀家明明沒有任何野心,奈何帝王如此多疑!難道為求政局穩定,為了安撫內心沒有影子的懷疑,就一定要犧牲自己的幸福嗎?
可行將至此,薑嬈是真真切切的無從選擇,兄姊之情恩重如山,還有慈寧宮中逐漸老去的的姑祖母,她又怎麼能因為私人感情,公然抗旨,陷他們於危險之中呢?
“燿哥哥,是薑嬈對不起你了。”薑嬈這樣想著,眼神中的倔強之色也漸漸消弭,她伸手接過了那隻輕飄飄的琉璃發釵,一叩到底,強行壓抑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臣女紀薑嬈,謝皇上,皇後娘娘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