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陸建勳隨手挑了床頭果盤裏的一隻小橘子，塞進對方手心裏，“去那邊站著，把這個頂頭上，爺今兒晚上想練練槍法。”
    男孩嚇得臉色慘白，一下子從陸建勳身上摔下地去，語無倫次地求饒。
    陸建勳毫無安撫之意，麵無表情地指了指對麵雪白的牆壁，指尖靈巧地旋轉著平時常用的一柄手槍，態度堅持，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直到男孩因為恐懼發出顫抖的哭聲，看著那張被眼淚鼻涕模糊了的臉孔，陸建勳心裏對於那個五官和小九有幾分相似的男孩深深的憎惡此時被平息下去，心懷妄想的卑賤貪生的動物，皮囊像又如何，一句話就能讓他醜態畢露，他敢再像幾分爺爺就毀了你的臉！
    陸建勳終於淡淡地吐出那一個字，“滾。”
    心裏描摹著那個聰明驕傲又倔強的人，三心二意地想起上次在浴室裏，被做到發出輕微啜泣聲的戀人展現出來的不為人知的媚態（當然戀人這個定位是陸大爺自己一廂情願的），陸建勳敢拿自己的命根子打賭，小九那麼勾人的樣子隻有他一個人見過，以後，也永遠隻有他能看到。
    前半夜小睡一陣還切身體驗了一場噩夢，戰火連天的燒盡了櫻花樹，血光印染黯淡的天空，林木斑駁，高樓傾頹。他看見剛剛從教室走出來的那個人，天青色的外衫搭著一條米色的圍巾，極風流標致的樣子，那人抬頭看到他剛要開口說什麼，一聲巨大的毀天滅地的轟鳴炸得耳膜劇痛，他身後的牆開始跌落各種瓦礫碎渣，然後就是漫無止境的黑暗……他腦海中閃過很多人的麵孔，自己的，家人的，朋友的，仇人的，熟悉的，陌生的……
    幾個鍾頭裏這場斷斷續續、支零破碎的噩夢纏得他出了一層層冷汗，帶著微薄的酒氣，很不舒服，這一陣子都沒好好休息過，但現在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陸建勳衝澡換了身衣服開著車兜兜轉轉，向著解家的方向去，卻在隔著一條街的地方停了下來，捏著方向盤想了想，自己發瘋何苦大半夜去折騰他。也不想回自己家，索性在車裏睡了。
    第一縷柔白晨光灑在路麵上，隔著車窗晃了眼，陸建勳眯著眼適應著光線，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對麵的路口。陸建勳傻笑兩聲，能讓他覺得頂幸福的事大概就是早上醒來就能看到喜歡的人在枕邊，就在今早，這個願望怎麼說也算實現了一半。
    解九爺的身影沒進了一家新開的洋行，隔著玻璃偷窺的人才心滿意足發動了車子，陸建勳怎麼也不肯錯過下一場好戲，林建恩此番失去了土肥將軍的信任，所有損失日本人一定會從他身上加倍討回來，家裏老頭子就算舍得為他出血，為這個野生的私生長子正名的念頭也一定擱置下來了。這件事情上，偏偏他陸建勳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在一邊說風涼話，真是痛快。
    早知有這麼一出，昨晚何必拉下臉去談什麼狗屁合作。
    “真他媽痛快！”
    他重重砸了一下方向盤，車輪打了個滑又向前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