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今天太陽好，氣候也宜人，經過平安大道，街道兩旁鋪子都把門開得大大的，一路看過去，牆上高高掛著橫橫豎豎的招牌，不然就貼著大幅的香煙美人廣告。
    做小生意的也紛紛鑽出來，在街上占位置，擺兩張長木凳子，一張四方小桌，就是個豆腐腦攤。其餘賣刀削麵、餛飩、肉包子、糖葫蘆、麵人的，攤攤點點，把兩旁的路占得水泄不通。
    許多黃包車穿梭其中來回避讓，有一輛卻平穩得很，高大挺拔的身影棱角分明的麵容掩映在粗布衣衫大草帽下，車夫停在攤前買早點。
    “六個鮮肉包加一個醬肉，四塊糖糕。”
    “好嘞。”
    接過包好的兩份熱氣騰騰的吃食，穩穩放在身後空著的車座上，將另外遞過來的那個包子咬了一口，便隨手丟了。
    車子一路拉倒紅府的後巷，那人摘了草帽，從嘴裏吐出一個蠟封的卷筒，在手心裏捏碎了，展開裏麵的紙條。
    二月紅醒來時，陳皮已經回來換了衣裳，將一份包子和一份糖糕送了過來。
    “師父嚐嚐看，第一籠蒸的最好。”
    蜜糖香軟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勾起小饞蟲，二爺不自在地將那個氣息甜蜜的早點包推到一旁的小桌上，“大清早的糖糕太膩了。”
    目光掃過陳皮眼底的血絲，剛剛洗了臉也掩不住一夜憔悴的積塵，二月紅心下明了，添了兩杯熱茶，拈了一個包子將剩下的推給他，“吃了回屋思過去，今兒不許出來。”
    “是。”
    心尖酥酥癢癢的，像是被師父桌案上那隻最常用的羊毫筆尖撓了撓，化出些香甜的氣息來。
    陳皮揉揉肚子心滿意足地回屋補覺去了，好一陣不曾睡得這麼心安理得了。
    一覺直到傍晚時分，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從懷裏摸出那個紙條，又看了兩遍，才燃了油燈丟了進去，火焰突突跳躍兩下，吞噬了紙條上兩行蠅頭小楷，重又暗了下去。門外有人影，陳皮疾步走過去，伸手揮開了門。
    “梅香，你在這裏做什麼？”
    “這是給二爺燉的雪梨，二爺不在房裏，我拿回廚房去溫著。”
    “二爺早上吩咐了不讓打擾，我不知道這個時辰還不在……”被陳皮鋒利陰寒的目光上下打量，梅香低頭囁嚅著。
    “給我吧，我知道師父在哪裏。”
    “是。”
    “以後沒事不要在我窗前門外亂晃。”
    “是。”
    陳皮踱到二月紅的屋裏關好門，在書櫥後的機關前，收緊了五指。腦中還是那兩排小字帶來的消息，張啟山去的那座破廟，他三個月前去探過一回，既然此刻神通廣大的張大佛爺都困在裏麵了，看來當初的判斷是對的。
    “張啟山，你也有今天。”
    少一個人阻他的路本來該是件好事，但張啟山這人是真可惡，師父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他的處境，細細密密的嫉妒織成一張網，每一絲一縷上麵都沾著酸楚的粘液，將陳皮的心狠狠勒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