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丫頭剛剛走的那些日子，他總是做著一個夢，丫頭靠著窗戶繡著荷包，回頭朝他笑，桌上是剛剛做好的一碗湯麵。溫婉的麵容，笑起來一邊微微的酒窩。她總是把頭發盤起來，簡單的天青色旗袍，棉質布料，穿在她嬌小的身上，從領子裏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窗外是一樹花海。
    美得亦幻亦真。
    然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夢了。
    二月紅嚐了一口那湯麵，渾然不知小花廳裏硝煙四起。
    “惹上這麼大的麻煩，還不當回事，瞧不起你這麼久竟然第一次有點佩服你。”霍三娘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倒是難得的好看，就是聽著讓他心煩。
    “果然瞞不住你，怎麼，突然覺得有點欽慕我了？”陳皮笑得戲謔又無賴，別說隻是傷了一隻手，就算是斷條腿，攔住這個女人還是不在話下。“你可別打我的主意，做情敵挺好。”
    “狗嘴裏……”
    截住她的嗔怒，陳皮輕浮地補充完，“吐不出象牙是吧，爺又沒請你來聽。還有，這件事如果在師父跟前漏了一個字我都不會放過你。”
    霍三娘怔了一會兒才做出回應：“你不可能瞞一輩子，有些事情你遲早要麵對。”
    陳皮笑道：“人也是遲早要死的，你怎麼不現在就去死？”
    三娘知道多說無益，將一個漆黑的木匣子留在桌上，“收下吧，反正我也不是想幫你，隻一樣，你別連累他。”
    “我的人，我搭上命也不會傷了他，輪不著外人操心。”陳皮對著霍三娘的背影一字一頓地說，眼中劃過一絲陰翳。
    耳邊清淨了，但拖著總不是辦法，何況也容不得他拖下去了。
    還是先回房去看看，不知道他醒了沒，心裏漾起一點點虛假的幸福的感覺。
    “你在想什麼？”二月紅輕輕咳一聲，實在是受不住陳皮跟一尊木雕一樣杵著。
    “都說小雞破殼出來會把第一眼看到的動物當成媽媽，我想讓你一醒來就看得到我。”對上二爺詫異的眼神，又別過臉去訕訕地補了一句，“師父有什麼吩咐麼？”
    沒事。
    你出去吧。
    我想一個人呆會。
    這一堆的話梗在喉頭，對上陳皮腰背挺直的側影竟然有點說不出來。眼尖地看到了他垂在身側緊緊攥起的手上明顯的紅痕，是燙傷。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湯麵了。”鬼使神差問出這一句，又有點後悔。
    陳皮突然轉過身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不好吃吧，我手太笨了。”
    “還好，我要去一趟鋪子。”雖是肯定的語氣，也帶著一點征詢。
    “師父，我買了輛車，以後你不必再做黃包車了，憑白吹著風。”
    “汽車？”
    想了想，陳皮和汽車，有點忍俊不禁，“你不適合這個。”
    “那我適合什麼？”陳皮忍不住想引他多說兩句。
    “牛車。”
    ……
    陳皮傾身過去，一臉委屈得重重索了一個深吻，唇舌戀戀不舍收回的時候俯身細看懷裏的人，長眉濃秀，雙眼深黑，鼻梁挺直，嘴唇微抿著，還殘留這一點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