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大早便起了蒙蒙霧氣，像涼薄的綢緞纏纏繞繞，陳皮早起練功後，無處可去，四四方方的院子裏頭頂陰雲如蓋，身下石凳冰冷。堂口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最近分外順利，自打師父身體不大好之後，他幾乎沒離開過紅府半步。
    該去給師父煎藥了，雖然那藥沒有一滴入過二爺口中，陳皮還是每日三次分毫不差地送過去。
    剛過前廳，遇到府裏新來的丫鬟，一襲天水青色的錦裙，竟然像極了她。陳皮一走神，不自覺地伸手攔住了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師娘走後，再沒人穿過這碧波瑩瑩的顏色。
    在陳皮森冷的眼神裏，哆哆嗦嗦講明緣由的小杏已是一聲冷汗，管家囑咐過他，千萬別惹這個煞星，有多遠繞多遠。
    陳皮卻沒功夫管她在想什麼，果然是禍水不是福星，霍家禍水對師父情意綿綿的樣子每每觸到陳皮的底線。
    “霍三娘怎麼又來了？”陳皮恨恨地吩咐，“這個女人居心叵測，師父在靜養不想見她，別讓她進來，不管什麼理由攔住她。”
    說謊行雲流水的陳皮連自己都幾乎要相信，師父除了自己誰都不想見，不見。
    如果真的是這樣，此生複何求。
    這一邊，二爺懵懵懂懂地醒了，覺得氣氛頗怪，昨兒是在椅子上睡著的，醒來怎麼到了床上。能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點了自己睡穴，幫自己脫了鞋襪去了外衣還……還抱上了床的，除了那個孽徒，還能有誰。
    二爺越想臉色越難看，早該讓陳皮出去自立門戶了，從前丫頭總說他還小不懂事，自己狠不下心逐他出去。靜靜出神的二爺幾乎沒發覺房裏多了個人。
    “師父，該吃藥了。”陳皮看著師父接過藥碗，心頭一熱幾乎想落下淚來，心裏念著果真金石為開金石為開。
    然而那藥碗四平八穩地臥在二爺手上，似乎並沒有笑納的意思，“陳皮，你現在羽翼漸豐，早該放你出去自立門戶了，為師……”
    話未說完，陳皮“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師父這是趕我走的意思了，陳皮做錯什麼該打該罰不求師父憐惜，隻求師父不趕我走。”頓了頓，不該提起她的，但那是唯一能打動師父的人，“我答應過師娘，要好好照顧師父，孝順師父，一輩子。”
    “你留在我身邊，若真是盡孝道，就不該……”二爺頗苦惱地用指尖揉揉眉心，明知陳皮懷著那樣的心思，卻不能說破趕他出去，“不該……”
    霍三娘哪裏是一個小丫鬟攔得住的，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不見二爺，便自己闖了進來。
    “我有要事而來，二爺當真是不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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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對著昏睡中的二爺，陳皮聽著自己響如振雷的心跳。
    上了妝登台的師父，醴豔得像聊齋裏的花妖，平日裏素淨的樣子，也一樣讓人情不自禁。這張毫無瑕疵的臉，自己曾經無比想近一點，再近一點，可主人是容不得他半分親近的。現在就這麼在自己手邊，想親就親，想抱就抱。陳皮一下子覺得眼眶發酸，心跳得像是要炸開來。
    終於還是忍不住，俯下身去輕輕地在光滑如玉的額頭啄了一口，又蹭一蹭好看的鼻尖，在柔嫩的唇上小小地吻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每一下都像蜜蜂落在花瓣上，充滿無限的憐惜溫柔，每一下都甜香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