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要年底了。每到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出拖延症確實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病症，似乎總要忙上那麼一陣，連犯罪分子也喜歡集中創收。
    沈沉他們和二隊連軸轉了好幾輪，終於得了個喘氣的機會。他洗過澡晃到了活動室，能坐下來看看新聞都是非常休閑了。
    年底好像“打老虎”“拍蒼蠅”也效果顯著。主持人一開口一閉口，便又是落馬了幾個。一串名字最後，是個沈沉非常熟悉的人。傅向陽，傅義他爹。再看原因，受賄，非法獲取國家秘密，濫用職權，沈沉隻能一聲歎息。
    當初傅向陽發跡的時候是如何春風得意，連帶傅義跟他們這幫小屁孩混的時候，那股子傲慢勁。沈沉突然想起來，前一陣和夏一辰他們一起秘密抓捕回來的，可不就是傅向陽的機要秘書。跟了傅向陽很多年了，以前他們跟傅義鬧起來打得頭破血流的，多半是他代替傅向陽出麵來解決，那做派也跟他們傅家的一個調性。現在正好，一起進去了。
    他又想起夏一辰來。這段時間他們忙的喘口大氣都叫奢侈，自然是沒空的，也沒收到過夏一辰寄來的書信什麼的。估計也是加班加點的。這案子已經公開報道了，也不知夏一辰現在在做什麼。
    馬上就要過年了，基地裏的節日意味也漸漸濃烈起來。他們也沒什麼花哨的東西，訓練之餘布置些燈籠，各自商量著弄點什麼節目，最主要是食堂會準備些好菜。訓練也以基本體能為主，盡量給大家留著時間輪著打打電話什麼的。
    三十下午，訓練早早結束了，大家都興奮地期待著晚上的盛宴和聯歡會。沈沉剛進屋就被通知，說有親戚找，讓他出門接一下。
    親戚？就他爸他媽那投身大西北失蹤人口一樣的生活情調，親戚間經常來往地一隻手就能數出來，能來找他的，他還真想不出來。
    他換了身常服，一邊走一邊思考到底是哪來的親戚。他們的基地隱蔽在最裏麵，外麵掛著後勤倉庫的牌，等他走到門口已經過去半小時了。
    沈沉跟哨崗敬了禮打了招呼。順著哨兵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路邊站著一個人，似乎等得太久略有些無聊，背對著大門隨意看著。他穿著大衣戴著帽子。因在冷風中時間有點長，身體瑟縮起來，不停地搓著手跺著腳。腳邊放著大包小包，看起來確實像是十分普通的來部隊探親的。
    沈沉認真地懷疑是不是哪位戰友的親人找錯人了，他也有些拿不準，隻好走過去叫道：“同誌，你找我？”
    來人回過頭，雙手還放在嘴邊嗬著氣，卻噗嗤一聲笑了，眼神清亮。沈沉心頭一熱，卻突然哽住不知說什麼好，一把攢住來人冰冷的手，歎了口氣，慢慢地捂著。
    沈沉一手提著各種包，一手拉著夏一辰，到招待所開了一間房。一進屋，夏一辰便舒展開身體，打開空調，脫下大衣，摘了帽子，說道：“哎，最不喜歡冬天了。”
    沈沉撈住他的胳膊，拉著他在床邊坐下。夏一辰的手還是很涼，沈沉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他的手指：“你怎麼來了？哎，我也不知道，沒提前批假。晚上幹部都得值班。”他愧疚地看了一眼夏一辰，不能陪你了。
    夏一辰輕輕一笑：“你可別自作多情，我辦完事路過，反正今晚也是一個人，找個地歇歇腳。”順便看看你。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交握著雙手戳戳點點掰手指玩。冬日的午後，陽光溫暖和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別的啥也不想幹。
    他們倆一起擠靠在窗邊的沙發上，窗外清冷的樹枝隨風搖擺，趕路回家的汽車引擎聲呼嘯而過。低頭看著地麵上一點一點蔓延的陽光，仿佛數著一分一分的時光。兩人就這麼膩在一起，也不知什麼時候就互相抵靠著睡著了。
    到了傍晚，電話響了，兩人這才朦朦朧朧醒過來，一看天色都黑了。沈沉放下電話，又拉過夏一辰的手，握了一下午溫溫熱熱，手指在他的手心裏輕輕地撓著。
    夏一辰反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去吧。你們辛辛苦苦一整年，就這麼個時候可以熱鬧放鬆下。都在等你吧。我歇一會，晚點下去隨便吃點。一早就得走。”
    “嗯。”沈沉捧起夏一辰的下巴，輕輕在他唇上一點，“好好休息。”
    聚餐果然早都準備好了，大家都就座就等著他了。李易舉起缸子簡要的致辭，然後大家齊聲歡呼將杯子裏82年的雪碧，對，沒錯，瓶身上都被人用馬克筆寫了82年，一飲而盡。
    小舞台上也是張燈結彩，興致高的自己主動上台表演，形式水平不重要，重在氣氛。食堂裏一時熱鬧非凡。
    八點，電視轉播每年例行吐槽大會開始。大家也開始自由活動起來。一批人圍坐在電視前比賽打嘴炮，有的開始比賽掰腕子什麼的，還有的則跟著炊事班一起準備一會包餃子的材料。
    戰士們都脫了外衣甩開了膀子，歡呼聲此起彼伏。從內而外散發的歡樂與熱情，迅速充滿了食堂，凝結在窗戶上留下一層水霧。不知是誰開了個頭，在玻璃上畫了一個鬼臉，馬上四周便全都是各式各樣的表情。
    沈沉正和炊事班大廚比賽剁餡，幾把大刀上下飛舞，極有韻律感的節奏讓人腎上腺素飆升。炊事班準備了各種各樣的餡料，覆蓋各種習慣口味。戰士們來自天南海北，餃子也包的五花八門，一會下幾大鍋，熱氣騰騰，團團又圓圓。
    包好的餃子被端去了廚房，這一階段的熱鬧也暫時告一段落。沈沉擦了擦頭上的汗，套上了外衣跑了出去。
    接到電話的時候，夏一辰正現在招待所的小餐廳前台，看著那份手寫的菜單，今天能供應的菜式十分有限，然而他還是選擇困難症了。畢竟他隻對泡麵口味有研究，或者給帶什麼吃什麼。
    老板、服務員和廚師此刻都圍坐在電暖爐前，磕著瓜子，看著櫃台上方的電視，一邊看節目一邊嘮嗑。夏一辰其實挺想問問什麼好吃，不過又似乎不好打擾他們。然後，櫃台上的電話鈴響了。
    “喂？嗯，是的。哦，在呀，等一下啊。”服務員接起電話，簡單應答後，便把話筒遞給了夏一辰。
    “喂？”
    “喂，一辰，還在吃飯嗎？剛打了房間，沒人接，估計你下來吃飯了。”
    “嗯。”夏一辰再次看了一眼手上的菜單，含糊地回了一句。
    從電話裏的聲音，夏一辰聽得出沈沉是跑到了外麵，不過隱隱約約還是能聽到背景裏的嘈雜歡響。“你們應該很熱鬧，都吃了什麼？”
    沈沉一邊回憶一邊報出了幾個菜，夏一辰在菜單上掃了一圈，沒有。“還有呢？”沈沉又噼裏啪啦說了幾個。“還有嗎？”
    “噗，你是看了剛才的相聲，也想聽我報菜名嗎？”
    “相聲哪有你說的好聽。”
    “嗯，現在的節目越來越沒意思了，不過我們還是每年都看，其實就想看一個節目。”
    “什麼？”
    “咳咳，”沈沉清了清嗓子，然後學著主持人的腔調一本正經地說：“新春佳節到來之際，xxxx全體官兵祝偉大祖國繁榮昌盛，祝全國人民x年大吉，闔家歡樂。請祖國和人民放心，我們一定不辱使命，為守護祖國安寧甘願奉獻一切！”
    “嗯，必須的，是個好節目。”
    沈沉壓低了聲音，說：“也祝隱秘戰線的各位戰友新春快樂。”
    “哈哈，多謝祖國和人民的信任。”
    “零點鎮上家家戶戶都會放煙花，也送了我們不少，一會我們也會放，我給你放幾個大的，可以看一下哦。”
    “好啊。要最大的。”
    “沒問題。”
    說著話，就聽見有人大喊著沈沉的名字，“誒！一會就來！嗬嗬，餃子出鍋了。”
    “你去吧。哦對了，你們吃的什麼餡的？”
    “啊？什麼都有，不過我吃白菜豬肉比較多。”
    “嗯，去吧去吧，一會等你的大煙花。”
    掛斷電話，夏一辰向服務員打了個招呼，“就點這個吧。”
    吃完飯，夏一辰回房間衝了個澡。然後打開電視，便一直坐在床上看。對他來說，這個時候看這台晚會，也像一個儀式，節目演的是什麼，他從來也沒多仔細去看過，然而能看到這台晚會，則意味著暫時的安全、寧靜與祥和，他又平安地度過了一年。
    他完全放空地半臥在床上，伴著電視裏的歡聲笑語昏沉沉眯了一會，然後被一陣陣地鞭炮和煙花的響聲喚醒。
    他走到窗邊，果然一攢攢的煙火呼嘯著衝上天空，散開各色花火，將天空染得五顏六色。再往遠處去，房屋間隔越來越大，照明漸少，然而一片青黑中，隔一段距離便揚起幾朵豔麗，帶著美好的希望與祝福，一步一步延伸到遠方。
    很快，營區的方向也傳來聲響。他的位置不是特別好，夏一辰打開窗戶，幹脆半個身子趴在窗台上探出頭向一側看去。寒冷的風攜著火藥味呼嘯著往他身上招呼，才一會他的臉就凍紅了。
    他依然保持著這個姿勢，一點也不想錯過一點點這場其實並不那麼精彩的煙花秀。居民自己買來放的，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花樣。他見過更多更高級更好看的，可是那些都跟他沒有關係。他在飄灑的煙花紙屑和手握冷煙花奔跑追逐的孩子們中間穿行，四周越是熱鬧，他越是覺得仿佛被抽盡了一切情緒，獨自立於真空。
    不過今天不一樣了，這漫天的煙火中也有屬於他的那一朵了。
    震耳欲聾的鞭炮和煙火聲持續了幾十分鍾，終於又回到了寧靜。他剛關上窗戶，房間電話響了。
    “喂？剛才的煙花看了嗎？喜歡嗎？一早就想打電話了，可惜我們這老式手機搶不過全國人民。”
    “看了啊，喜歡，都喜歡。”
    “一辰，祝你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新年快樂。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