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一辰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難得的睡了一個安穩覺。
    溫丹沒有再打擾過他們，而莫斐還沒走到門口，就被溫丹截住，此刻正跟溫丹“相談甚歡”。
    其實並沒有相談，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溫丹在說。他一條一條地列出他們的需求，或者說要求。係統而細節。莫斐懷疑他昨晚根本沒睡，專門拉清單去了。
    夏一辰和沈沉出來就聽到一句“好了，就這些，請完整轉告莫老板。我知道你們做得到。我答應的事也一定會兌現”。
    溫丹起身要走，看見他們倆，微微一笑：“莫老板休息得可好？生意的事我已經告訴了你的助理，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在此期間，你們依然是我們的貴賓，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溫丹的表情和語氣仍然充滿著熱情，但已然屬於禮節性的範疇，這背後是層層的距離。不過夏一辰卻覺得輕鬆起來，沈沉說的對，人一旦擺對了自己的位置，反而互相間沒有了壓力。
    “他要我們幫他訓練民兵提供武器？”夏一辰看著不遠處在田埂邊休息聊天的村民，陷入了思考。
    “他保證到時候能把我們要的人交給我們。”
    “明天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和他們一起下山。問問家裏的意思。順便問問能不能提供點經濟作物和銷售渠道，家裏在這邊經營多年，應該問題不大。”
    “好。”
    “看來還得在這住上一段時間了……”
    這次他們下山去的時間比較長，莫斐再回來時還扛回來幾個大箱子。
    聽了莫斐的反饋，夏一辰對沈沉說：“行吧，一會我告訴溫丹，明天你們開始給他們訓練。就當普通民兵教，重點是教他們怎麼保持好一邊生產一邊訓練。軍事水平差不多就行了，種地喂豬修橋鋪路可以撿有用的教教。”
    沈沉“嘖”了一聲：“你不能因為軍事和農業一個頻道就讓我們一條龍服務啊，這才是壓箱底的手藝呢，一般不外傳。”
    夏一辰吐了吐舌頭，轉過頭看著莫斐帶回來的幾大箱子，問道：“這又是什麼東西？”
    莫斐咳嗽了一下，把箱子打開，夏一辰和沈沉伸頭一看，然後對視一眼，表示略有些無語。
    隻見箱子裏滿滿當當放的都是書和光碟，沈沉雖然還沒辦法認讀當地文字，但是從那直白的封麵上看，肯定是《養豬100法》、《茶葉種植技術》、《竹器編織1000種》之類，絕對正版翻譯引進，怕他們沒有播放設備，還特別送了一台便攜式DVD。
    “你看，種植和養殖不用你們教了……”這效率實在太高了點，不過夏一辰琢磨著還是等訓練完民兵再交給溫丹比較好，雖然這是一件大好事，但總覺得能想象溫丹看到這堆東西時的表情。
    訓練十分有序地開展起來，隊員們各自帶著些村民，溫丹自己也時常參加。莫斐仍然三不五時下山一趟，有時帶回來一些武器，有時帶回一些種子，有次還抱上來幾隻種豬，溫丹看了愣了幾秒，然後叫來幾個農婦交待下去好好看書學習好好喂養……
    溫丹的民兵漸成規模，夏一辰答應的武器裝備也基本到位，能下地的種子也下了，這天晚上，溫丹終於在很久以後主動到夏一辰的房間來找他。
    “謝謝。”對溫丹來說，不管是談好的交易還是莫仕瀾“自作主張”的援助，都確實是他非常需要的。“我答應的事也會兌現。已經打聽清楚了。你們準備一下，後天出發。”
    “嗯。”
    溫丹走到門口，回過頭：“抓到人你就不會回來了吧。希望下次你來的時候，能喝上我們自己種的產業。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夏一辰歎了口氣，他沒有時間來感慨萬千，立刻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明說暗語進行了布置。
    鎮上的集市。周邊的居民隨意地擺著攤子，售賣著各種商品，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看貨的人群則擠在狹窄的通道上。當頭有一棟建築，是這裏最大人也最多的地方。
    這裏看著不甚繁華，然而有時候越是這種夾縫中的地帶，對聲色犬馬、呼幺喚六更為需求。這裏沒有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環境破破爛爛，又髒又亂，卻更為萎頓糜爛。
    他們已經找到了目標，一個中年男子叼著半截煙在人群中穿行，偶爾和路過的穿著誇張暴露的女子調戲一二。
    “看來他在這邊得人脈不夠廣不夠硬，或者，錢實在不夠，隻能混跡在這種地方。不過要想動靜小一點抓他，也不容易。這裏的主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溫丹小聲跟夏一辰說，“反正你們看準機會吧，我們就做到這了。”
    溫丹說完就招呼他的人往裏擠去。他們迅速融入了周圍空虛無所事事的人群，然後慢慢彙向了一張牌桌。
    桌邊圍著一圈人。隨意看一眼，那些放在桌上稱為賭資的東西實在不夠看，零七八碎皺皺巴巴，然而人們就是擋不住腦子裏那點貪婪和僥幸，樂此不疲地拿出所有身家。
    目標也向牌桌走去，伸長脖子越過一堆人頭往裏觀望。看了一會覺得索然無味，準備走，卻發現又擠上來一群看熱鬧的。這裏本來就不寬敞，人一紮堆就顯得特別擁擠。他隻能慢慢往外挪。
    突然，桌邊爆發出一陣爭吵，而且愈演愈烈，有人跳上了桌子，推搡間有人動起手來。對於萎靡空虛的人來說，這種衝突仿佛極大地刺激了他們的神經，反而讓他們興奮起來。
    人們一層一層往裏擠，想要進入最中心去親眼目睹事件的發生，而在擁擠中因為各種衝擊互相又爆發出新的矛盾，點燃了暴戾的火星。現場迅速混亂開來。
    那人並不想往裏擠，然而抵擋不住人群的力量，被團團擁住，眼前都是揮舞著的各色手臂和破口大罵的陌生臉龐。突然他覺得腹部劇痛，叫喊還沒來得及出口，隨即被掩住口鼻被拽了出去。
    幾個醉漢相攜著歪歪斜斜嘟嘟囔囔地撥開人群走了出去，在一片混亂中根本沒有人留意。
    夏一辰看著他們消失，轉過頭向打作一團的牌桌看去。不遠處傳來各種聲響，場子主人糾結了人準備來維護秩序。溫丹正好站在桌子上，看來這段時間的訓練頗有成效，想要上來跟他幹架的人都被他掀翻下去。
    溫丹抬起頭越過層層人頭迎向了夏一辰的目光，然後一拳又砸在一個想把他拖下去的人臉上。幾個高大的壯漢開始蠻橫地分開扭打的人群，有人大喊關門。
    夏一辰退後幾步，又看了溫丹幾眼，轉過身用最快的速度混在還不明所以的其他人裏出了門。他迅速上了一早準備好的車，一行人絕塵而去。
    男子好不容易從各種疼痛和一臉懵逼中緩過勁來，他看著上車後被戴上的手銬和這一車正襟危坐表情肅穆的人，倒是很快地接受了現實。“也好，終於不用再躲了。”他幹脆放鬆下來，仰麵半躺在了座椅上。
    車一路沒停地開到了指定地點，在看到前方向他們做出暗號動作的接頭人員時，夏一辰壓低聲音問了男子一句話：“十年前金熙南路那起車禍是你幹的嗎？”
    男子早已決定配合，態度極好地低頭想了想，認真地說：“確實是我找的那個司機。他當場死亡以後，老婆孩子都兌現送到國外去了。前一陣他老婆還聯係說她們在國外很辛苦想要錢。其實這種人在國外消失有時候更容易對吧。”
    男子確認那一刻坐他旁邊這個年輕人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他又肯定自己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憤怒和悲傷，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琢磨就被帶下了車送進了直升機，從此與自由無緣了。
    任務完成，他們還在境外盤桓了一段時間，期間又接了幾單生意，拉起了幾根聯絡線，然後又作為自由行遊客分批從不同的地方回來。等各種調查審核過去，又是很多天以後了。
    其他人已經陸續回原單位了。夏一辰揚了揚手機，遞給了沈沉。李易交待讓他們幾個先別回來，他過來接，然後有其他事雲雲。
    “現在你們還是得由我負責，直到你們大隊過來領人。在這休息也可以，出去的話做好登記報備。”他說完衝沈沉示意了下，沈沉跟著他走了出來，“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他們開車到了一個遠離鬧市區的高級住宅區，夏一辰把車停在外麵，帶著沈沉從一個較為偏僻的門進了小區。沈沉四處看了看，似乎是監控的死角。
    “有錢人其實挺矯情的對不對？想要安全，又不想讓人知道一些隱私。監控都是擺設。”這裏的房子都是獨門獨棟，而且都帶有水池花園等配套，互相之間隔得很遠，夏一辰帶著沈沉七繞八繞到了一棟樓前。
    這裏看起來空置有一定年月了，雖然有物業會負責公共衛生打掃和園林維護，但是沒有人住的房子始終缺了生氣。
    這裏沒有人常住，監控自然也罷工了。夏一辰聰口袋裏掏出一根鐵絲從容地撬開了門。雖然灰塵遍地，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黴味，然而從裝潢和布置上仍然能看出當年的溫馨。
    夏一辰目不斜視地帶著沈沉徑直上了二樓，他推開了房門，這顯然是一間少年的臥室。
    “這房子當年本來應該去做抵押。不過背後涉及了太多，蒼狼想辦法留下了所以沒有被處理，不過名義上還是封了。偶爾一兩個闖空門的也不奇怪咯。”
    夏一辰的手指從書櫃裏的一排排書脊上劃過，然後抽出了一本相冊，翻了翻突然笑了起來。他從中取出一張照片送到沈沉麵前。“怎麼樣，帥不帥？”
    照片上的男生穿著球服抱著籃球，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青澀而陽光。沈沉越過照片看向後麵的那個人，唯有在此刻輕鬆的笑容中依稀能辨認出幾份模樣。
    “我好像走得太遠了，都快忘了自己什麼樣了。幫我一個忙好嗎？和我一起記住他。萬一我忘了，至少你還記得。”
    沈沉一把將夏一辰攬進懷裏，從背後撫摸著他心髒的位置，心跳透過衣物互相傳遞著：“這裏，始終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