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樊彭抓住了韓鳶容他們，然而把人抓到趙禦那邊，趙禦隻說了一句：“搞錯了。”
    搞錯了，言下之意就是放了他們。
    趙禦認定，樊彭抓錯了人，那兩個人隻是長得像韓鳶容和傅清安罷了，真正的正主早就被流放嶺州了。趙玉發話了，那兩個人自然是無罪釋放，可這一切薑小雨並不知情。
    偌大的殿宇內空空蕩蕩，隻餘兩人，一人立於高位，玄紫衣冠；一人跪於坐下，清風朗月。
    “要寡人放了他們，憑什麼？”趙禦輕笑，居高臨下得看著薑小雨。
    薑小雨從城南郊外趕到宮內，一路上定是想過理由：“傅氏家眷早就被流放到嶺州了，如若不然，隻怕大王和牽涉此事的官員都會落個失察之名，不是嗎？”
    趙禦用濃墨至深的眸子向他看去，眸色冷若劍鋒：“太傅膽子真大•••”
    薑小雨與他對視：“臣隻有這一請，請大王不要追究此事，放了他們吧。”
    見趙禦沒有反應，薑小雨再次俯身深深一拜。
    “太傅•••從沒求過寡人，按理說，你第一次請求寡人是該給個麵子，但是•••”趙禦頓了一下，唇角扯出一絲笑意，“但是你要告訴寡人，為他們求情你當真心甘情願？”
    薑小雨抬頭看他：“大王何意？”
    “何意？你問何意？傅清安是他的兒子，韓鳶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你又不欠他的，為什麼要幫他們？傅家不曾對你有恩啊！”
    傅家對薑小雨有恩嗎？若是有恩，何至於讓他童年遭受如此虐待，可若說無恩情，薑小雨也長不了這麼大——即便親情不在，他也是記得傅啟明的。傅啟明當初是因為傅義輝的一番話將薑小雨趕出去，娶妻生子，他負了他。
    可是總有這樣一個人，當你想起來的時候就像是牽動了浮雲的溫柔，天涯海角，莫失莫忘，哪怕深情盡負，哪怕忘川不見••••••
    薑小雨依舊淡然，就連眼中都不見絲毫波瀾，重複一句：“請大王，放了他們•••”
    “若是不放呢？”
    薑小雨看著他，出乎意料得冷靜：“那臣•••怕是要擔個劫獄之罪了。”
    趙禦不可置信得看著他：“你瘋了嗎！”
    “這不正是大王所想嗎？臣曾聽聞一句話：‘可敬不可親，終難敬；有權沒有威，常失權。’大王要的是權利，是真正的權利，那麼光是收回兵權還不夠，還要除去這朝堂上另外一部分已失去製衡作用的勢力，那就是找個罪名除掉臣，所以•••”
    “放肆！”趙禦厲聲嗬斥，打斷了他的話，“薑小雨！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臣知道。”薑小雨神色坦然，“所以臣今日來求大王，若是大王願意放過他們，臣也願意答應任何事。”
    “求？這就是你請求的態度！”趙禦少有如此動怒的時候，也是被氣得口不擇言，“好！任何事你都答應對吧，那你就給寡人跪在這裏，跪到寡人高興為止！”
    “喏。”薑小雨行了禮，筆直得跪在冰涼的大殿地上，“也請大王遵守承諾，放了他們。”
    “你先跪著再說！”趙禦扔下這句話拂袖就走。
    然而還沒等他走到殿門，就後悔了。趙禦又回過身去看尚且跪在殿內的薑小雨的身影，想讓他起來，又礙於麵子無法開口，於是一直在殿門躊躇往返。
    無端的壓抑籠罩在正殿內外，天空的烏雲一點一點蔽過來，泛出潮意，眼瞅著要下雨。
    於薑小雨而言，倒是難得的靜謐。他安安靜靜跪在地上，看著周圍金煌耀目，熠熠生輝的金飾看著就能顯出皇家的貴氣，而筆墨所畫的是鬆柏圖放在案幾之上，想必是趙禦之前所畫的，竟平添了一分雅致。
    膝蓋傳來幾分刺痛，薑小雨微微皺眉，輕聲咳了一下。
    須臾，腳下已騰空，被人攔腰抱起。
    薑小雨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緊張，身體有些顫抖：“大、大王，你•••”
    趙禦抱住他往殿外走去，聲音間雖有怒意更多的卻是無奈：“寡人難不成還能真讓你在這跪一晚？你不想活，寡人卻怕擔一個暴君的名聲，就算是要處置你，總也要找個正當理由吧。”
    “還請大王放臣下來。”薑小雨麵色沉重，如此不成體統。
    “放你下來？就你現在這樣，放你下來你自己能走嗎？”
    趙禦這麼一說，薑小雨頓時無言以對。他從城南郊外一路騎馬趕到宮內，早就有些疲憊，何況從進殿到現在一直跪著回話，膝蓋已經酸麻，自己走難免會顯得踉蹌，但是••••••
    薑小雨始終不太願意，伸手扯了扯趙禦的衣角：“大王，臣還是•••”
    “不許講話！”趙禦冷著臉。
    薑小雨沒聽他的，沉默了一會兒就開口了：“•••那、那兩人•••”
    “寡人壓根就沒有處置他們，早就放他們走了，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你說的對，若是這事真被鬧出來牽扯太多，到時候要罰的也不止他們，寡人已經說了，傅氏族人全部被流放嶺州，那兩人•••頂多是有幾分相像。”
    薑小雨猜測了所有的可能，偏偏沒想到趙禦這一次居然能如此輕易得放過他們，一時怔愣，無言以對，滿是驚訝。
    趙禦瞥了一眼薑小雨的表情，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個算無遺策的太傅大人露出如此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能不算是一件奇事，一件有趣的事！
    趙禦不自覺得勾起唇角，笑了，抱住他的手也收緊幾分，直到把他送上轎攆。

    作者閑話：

    注：須臾在這裏指的是一會兒，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