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林慕白的呼吸急促起來，他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又有種立刻衝上去，將那條醜陋的毒蛇三腳兩腳給踩死。
    但恐懼還是占據了上風，要不是二喜緊緊抓著他的手，他想他一定會轉身逃走，有多遠逃多遠。
    二喜安慰他道，“沒什麼，你看它現在根本就沒有知覺，就算你將它斬成兩截，它也不會動一動。”
    道理他都懂，可他還是怕，這條毒蛇已經在他的心裏投下了巨大的陰影。
    二喜伸出手去，一把將那條蛇抓住，若無其事的將它的頭抬起來，“咱們現在就把它放進林雨辰的被窩裏去嗎？”
    林慕白都不看睜眼看了，強忍著惡心，低聲道，“現在是不成了，先將它待會咱們住的地方，明天再想辦法混進她的臥室裏去。”
    二喜將毒蛇整條的從籠子裏扯出來，緩緩纏在手腕上。那條蛇跟死了一樣，繼續自己的冬眠。
    “好了，咱們回去吧。”二喜重新打著了火折子，照亮了前麵的路。
    林慕白睜眼看到毒蛇纏在他的手臂上，本能的向他身後閃去。
    二喜拽住他，“別怕，你隻要克服了最初的恐懼，就會沒事了。如果你想堅強起來，可以試著摸一摸它。”
    林慕白心中一動，對呀，他可是死過一次的人，羅芸一夥人比起這條毒蛇來，隻會毒上千倍百倍，如果連一條毒蛇的關都過不了，還談什麼報仇。
    一念及此，膽子頓時大起來了，他嚐試這伸出手去。
    上一世，在性命危急的關頭，他曾經將它扯斷為幾截，現在為何要怕了它呢。
    指尖觸及那滑膩的肌膚，觸手冰涼，忽然生出一種悲憫之心，它是條毒蛇不錯，可它並沒有生而與人為敵，隻有感受到威脅的時候，它才會毫不留情的在敵人身上咬一口。
    上輩子，它被用來咬死他；這輩子，他馬上又要用它去咬死他的仇人。而這條可憐的毒蛇，終究逃不過被人殺死的命運，這麼說來，它才是這個世上最可悲的存在，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半分由不得它自己。
    林慕白將手掌停留在它的頭上，久久不曾一動。
    “慕白，在想什麼呢？”二喜見他靜靜的發呆，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哦，沒什麼，咱們回去吧。”林慕白收回心神，他終於戰勝了恐懼，戰勝了自己，甚至有點同情起這條毒蛇的命運了。
    到了門口，二喜忽然想起白天的景象，停下腳步問道，“要把它放在門外嗎？”
    “不用了，我已經不怕它了。”林慕白笑笑，將毒蛇從二喜的手腕上拿下來，進了屋。
    二喜跟在後麵，不禁吐了吐舌頭。
    兩人重新回到床上，林慕白問，“二喜哥，為了我的事，你已經兩天沒回家了，伯父伯母他們會不會責怪你？”
    “嗯……哦……”二喜含混的答應著，已經睡著了。
    林慕白對他這種挨著枕頭就進入夢鄉的本事，既佩服又羨慕，自己怎麼就做不到呢。
    一會想著明天該怎麼將毒蛇悄悄放進林雨辰的被窩，一會又為二喜被父母責罰擔心，一會又想到進宮之後的日子隻怕也會步步驚心，翻來覆去好一陣，怎麼也無法入睡。
    第二天，等林慕白睜開眼睛，聽到窗外呼呼刮著掛著北風，一看發現二喜又已經不見了，心中念著他，便起身叫道，“二喜哥，二喜哥……”
    二喜匆匆跑了進來，“醒了？還早呢，再多睡會吧。”
    “怎麼弄一身的灰？”林慕白見他臉上塗了幾道黑乎乎的草木灰，不禁奇怪。
    “早上一起床，發現變天了，估計你身上的風濕病又得發作了，便將昨天的那兩條五步蛇殺了，燉成湯來給你治病。”
    “蛇肉也能治療風濕？”林慕白仰頭問道。
    “能，越是毒性大的蛇，療效越好。還有蛇膽，我給留著呢，等你起床後喝上一口，不但利膽明目，對風濕也有特效。”二喜擦了把臉，整個臉都花了。
    林慕白把他拽到身邊，“別動。”伸出衣袖，在他臉上抹了幾遍，將那些草木灰統統擦掉，仔細的端詳著，“哈哈，草木灰洗臉的效果還真好，整個人都顯得白淨了許多。”
    二喜給他說得不好意思，“哪能跟你比。我得去看著蛇肉，免得掀鍋了。”便走了出去。
    雖然他嘴裏沒有什麼甜言蜜語，但處事周到，事事總是先考慮到別人，但願他今後能有門好親事。
    林慕白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種想從後麵抱住他的衝動。
    林慕白有名分上的哥哥姐姐，也有父親和後母，但他跟他們早就形同陌路，完全談不上有什麼親情。
    反而是這個二喜，讓他看到了人間少有的真情，如父親般的慈愛，如兄長般的寬厚，如愛人般的溫暖……
    林慕白接過二喜遞過來的小碗，裏麵是綠色的膽汁，趕緊把頭移開了，聞聞都是苦的。
    “別怕，一口喝了。”二喜手裏還拿了一碗清水，“良藥苦口利於病，待會喝點清水漱漱口就沒事了。”
    林慕白咬了咬牙，端起碗來把膽汁全喝了下去，簡直從嘴巴一直苦到腸子裏麵去了，一把搶過裝清水的碗，咕咚咕咚大喝了幾口，這時嘴巴裏的苦味沒有了，代之而來的是唇齒之間的陣陣清甜。
    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苦盡甘來吧。最苦的過去了，就變成甜的了。日子是這樣，人生也是這樣。
    “怎麼不苦了？”林慕白咂咂嘴，舌底生津，喉嚨特別都舒服。
    “是這樣的。”二喜笑著把碗拿走，“待會咱們喝肉湯。”
    五步蛇的肉湯清香撲鼻，林慕白才剛剛靠近爐子，肚子就咕咕直叫了起來，從沒有過像今天這麼想吃東西的時候。
    “熟了嗎？”林慕白好不容易忍住口水。
    “熟了，差不多頓了兩個時辰了。”二喜的臉被爐火照得紅彤彤的。
    林慕白看了看日頭，“為了燉蛇肉湯，你起來這麼早！吃了東西再去睡一會吧。”
    二喜搖頭笑著，“沒事，以前到山裏去打野味，一連連三天整夜都不睡覺呢。”
    “那怎麼行，人還不累壞了。以後我不許你再這樣子。”林慕白聽得心疼，二喜的父母也太過分了，就算不是親生的，也該想到山上毒蛇猛獸出沒，隨時都有可能傷人，他們根本沒把二喜的命當一回事。
    “你不用擔心，我會爬到樹上去，就算猛獸來了，也拿我沒辦法。”
    “總之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萬一……”林慕白噎住，萬一哪天碰上老虎、狼群什麼的，他一個人怎麼對付得過來。
    二喜還要反對，林慕白伸手捂住他的嘴，“不準說話。”
    二喜隻得退到一邊，“我去舀湯來給你。”
    林慕白想起二喜昨晚睡得晚，今天又一大早起來，追上去交代，“待會吃了飯你可啥都不準幹，老老實實躺床上去睡覺。”
    二喜掀開湯罐的蓋子，舀了一大碗湯，“來，趁熱喝，蛇肉暖胃，你身子單薄，就是沒有風濕病也可以多吃點。”
    林慕白一看湯色清亮，十分誘人，顧不得燙嘴，吹開上麵的油花，連喝了幾口，特別鮮美，一邊咂嘴一邊問道，“二喜哥，你燉的湯可真香，怎麼一點腥臊味都沒有？”林家的廚師也是雲林縣有名的大廚，反而沒有二喜這麼好的手藝。
    “加多點調料就可以把腥臊味蓋住，比如蔥薑，胡椒，還可以放些料酒。”二喜說起廚藝來簡直如數家珍。
    林慕白嚼了口蛇肉，也是鮮嫩可口，不由得感歎，“看樣子今後我可以養胖些了。”
    “隻要你不進宮去，保證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人見人愛。”二喜認真的看著他，“別去了，好嗎？”
    林慕白一驚，一嘴咬到了舌頭，鐵鏽味的血絲彌漫在嘴裏，說不清是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