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伸手脫下外套隨手搭在她身上，自己率先下機，桑瑾跟在身後哆哆嗦嗦。
    太冷了，鬼行從沒有這麼冷的天。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講話，空氣中靜謐蔓延。
    夜初走到懸崖邊抬頭，拉過桑瑾，突然開口，“夏天時，這裏是離星星最近的地方，滿天的星星好像伸手就能抓到，桑兒，我們在這裏等夏天到來好不好？”
    桑瑾跟著抬頭，漆黑一片，一點星光都沒有。
    夜初沒理會她答沒答，拉著她往回走，在一顆大樹前停下，那是顆很大很大的樹，桑瑾跟著夜初圍繞樹幹轉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春天一到，這顆樹就層層疊疊長出很多綠葉，看，”夜初打開手電筒照著，食指指給桑瑾看樹上那些高低不同的刻痕，
    “這是我成長的足記，一歲的，兩歲的，”他每說一個數字都會比劃一個高度，剛好與刻痕平行。
    “三歲的，四歲的。。。。。。。。十四歲的。”他不停比劃著，一直到十四歲，再往上便沒了印記。
    夜初看著十四歲的刻痕沉默良久，才繼續開口，“桑兒，春天不遠了。”
    桑瑾深深看著那刻痕，努力把它們的高度都記在腦子裏。
    夜初拉著桑瑾離開，繼續走，這次走了非常久，天都有些蒙蒙亮趨勢，他終於停下，腳底在地上摩擦。
    桑瑾仔細看他在做什麼，才發現他是在把路上的雜物用腳挪開，下麵是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不寬，隻夠兩人並肩。
    “秋天時，這條小道鋪滿了落葉，黃的和即將黃的，每次都要我們清理很久才能走。”
    夜初回味著，手把桑瑾握著越更緊，無聲歎息，“可惜那些陪我一起清理的人，都沒有了。桑兒，以後你陪我一起清理好不好？”
    桑瑾安靜陪在他身邊，腳學著夜初的樣子把雜物挪開。
    兩人又開始前進，這次，夜初換了個方向，天色漸漸透亮，取代了手電筒的光芒，桑瑾看到眼前一片廢墟，麵積非常廣。
    夜初拉著她走上這一片廢墟，他放慢了腳步，每一步似乎都在回味，兩人不知走了多久，夜初這才看向有些疲憊的桑瑾，手扶上她還未消腫的臉頰，柔聲開口，“桑兒，你知道這座山下麵，是什麼嗎？”
    桑瑾搖頭，她不知道。
    夜初輕笑一聲，拉著她走過一片叢林，原來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山腳。
    此時，天大亮，耳邊陣陣轟鳴聲。
    水，很多很多的水，桑瑾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水，眼裏一片震驚。
    夜初拉著她，把她的手放進水裏，細細感受，“是海。”
    說著，一陣浪打過來，濕了兩人的褲腳。
    他把被海水浸濕的手指塞進桑瑾嘴裏，笑了，“嚐到沒？海水是鹹的，因為裏麵有很多很多人的眼淚。”
    他站起來，目光望著這片海，眼底一片溫柔，語氣也溫柔，“桑兒，你知道我們剛才站著的廢墟是什麼，它有著怎樣的故事嗎？”
    桑瑾搖頭。
    夜初看向她，很認真很認真，“那是十一樓，五年前，被我，炸了。”
    說完伸出雙手，做出擁抱的動作，眼神陰暗深邃，大聲笑著，“歡迎來到鬼獄，我的——桑瑾。”
    鬼獄是什麼？桑瑾不明白，她看著夜初的動作，看著他那略顯猙獰的表情，沒有猶豫，撲進他的懷抱。
    即使你的懷抱並不溫暖，我也願意投入。
    夜初在她撲進來的一刹那緊緊把她抱住，雙手十指變為爪，透過衣服紮進白發女孩的皮肉，鮮血浸濕白色襯衫，冒出外套。
    桑瑾不發一言，任這個男孩抱著，雙手緊攥他衣服，不傷他分毫。
    即使你的懷抱荊棘密布，我也甘之如飴。
    “桑兒，”夜初鬆開她，開始提問，“你說身上布滿傷，進入海裏會不會很疼？”
    沒等桑瑾回答，他抓住桑瑾，讓她背對海麵，“你去試一下，回來把感受告訴我好不好？”
    說完他手發力，把女孩推入海中。
    鹽水泡進剛被抓出來不太深的傷口，女孩忍不住悶哼一聲。
    她吃力爬起，一步步走到夜初麵前，認真交代剛才的任務，道，“疼。”
    “疼？”夜初笑了，像個普通的大男孩一樣陽光，他又問道，“那你說，如果帶著嚴重的傷，從懸崖上掉進這海裏，會不會死？”
    桑瑾看了眼剛從上麵下來的懸崖，這懸崖說高也不高，隻是帶著傷入海，她說不準。
    最終她的答案是不點頭也不搖頭。
    夜初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繼續提問，“如果是個女人，帶著嚴重的傷，從那懸崖掉進了這海裏，在她掉海後還有不斷的人追殺她，往海裏射擊，你說，她還能不能活？”
    “不能活。”桑瑾瞬間說出答案。
    夜初看著她，眯眼毒辣問，“如果這個女人是你呢？”
    桑瑾猛的抬起頭，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席卷全身，隻聽夜初為她做下決定，
    “給你一個冬季加一個春季的時間，在這種逆境下，活下來。”
    他抬起右腳，快狠準踢上桑瑾的腳腕，桑瑾被這力度擊得趴在沙灘上，海水襲來嗆了好幾口，她下意識抬起頭，卻不想一隻腳壓在她後腦勺上，讓她的頭抬不起。
    夜初掌握著時間尺寸，在她快要受不了時抬腳，呼吸一口又快速壓下去，他目光溫柔的看著海麵，出口話卻冷漠成冰。
    “這裏的冬季，一片蕭瑟，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已死亡。現在正是冬季，你說你會不會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