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他的似水年華
    第十六章
    今晚去我家吧
    等到薛熙、嶽昊言與李煜良三人從醫務室裏走出來，天已經黑透了。
    幸好薛熙受的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重要的器官，大夫給他開了些化瘀的藥就讓他們幾個回去了。
    三人在街上走著，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天，突然李煜良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說：“喂？啊！往家走哪！……我知道了！……行行行……哎呀，能有啥事……知道了知道了……”
    掛了電話之後，他衝兩人說：“那個，我媽催我快點回去，不如咱們仨打個車吧？”
    “沒事，”嶽昊言搶答了，“你先打車走吧，我送薛熙回去就行。”
    李煜良見薛熙點了點頭，便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就先回家了。
    剩下一肚子話憋著卻不知從何說起的、兩個極其尷尬的人。
    街道上這個時間沒什麼人，黑漆漆的星空上雲朵如浮煙般飄散，雲後若隱若現的星辰點綴起了靜謐的天幕，空中並不見月亮，可這夜晚即使忽略頭頂昏黃幽靜的路燈，想必也是極亮的。
    兩個少年的腳步在燈影下越拉越長。
    各自懷揣著心事。
    卻誰都不願意先開口。
    ……
    “那個……”過了良久，還是嶽昊言先打破了沉默。
    “怎麼了？”好像也是等了很久，薛熙有些沙啞的卻略帶急切的問道。
    “今晚我媽上夜班……所以，額，回家多晚……沒人會管我。”
    薛熙點了點頭：“哦。”
    “你呢？”嶽昊言看向薛熙，“你這麼晚回去……你家人不會問你嗎？”
    薛熙搖了搖頭：“我爸出差了，我跟我媽說……我今晚會去你家……”
    “那咱們走啊！”嶽昊言立刻接話。
    “不去了，”薛熙抿起嘴，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太晚了……都快九點了。”
    “在我家睡吧，你這麼回家……也、也沒法解釋……”
    嶽昊言說著說著就沒有聲音了，因為他想到，薛熙之所以沒辦法這麼帶著一身掛了的彩回家，還不都是拜他所賜。
    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薛熙沉默了，並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嶽昊言一看有戲，便接著說：“你如果怕不方便，你可以睡我的床，我去客廳睡沙發，等到我媽回來了，就說咱們學得太晚了……”
    “夠了。”
    薛熙兩個字就打斷了他。
    嶽昊言看著薛熙，他靜靜的，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就像剛才義正言辭的兩個字不是他說的。
    其實等在走廊外麵一直到兩個人沉默的剛才，他都幻想過，薛熙會什麼態度對他。
    或許是歇斯底裏的叫他滾，或許是嚎啕大哭著求他留下，或許是根本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對他完全的漠視，甩臉走人……
    可是薛熙都沒有。
    他隻是不說話。
    隻是不說話。
    “不夠。”嶽昊言看向薛熙，“我知道今天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瞎搞出來的，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清楚我對江一沒那個意思，我那時候對她敬而遠之，就不會弄出這麼多的破事了……”
    “然後呢？”薛熙突然看向嶽昊言，聲音有些顫抖。
    “什麼然後？”
    “你對她敬而遠之，或是再狠一些、你罵她滾……又怎麼樣？你、你就算做了那麼些事，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薛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麵寫著太多嶽昊言看不懂的東西。
    “你覺得我什麼態度，跟你沒關係？”嶽昊言頭偏向一旁，深呼吸了一下，“今天你不就是因為我挨揍的嗎？”
    “你把自己想得也太有存在感了……”薛熙冷笑了一下，眼睛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泛起光，在路燈的照耀下顯得有幾分淒涼，幾分惆悵。
    “你天天也跟你同桌打情罵俏的，她怎麼不打焦妍？啊？還有坐後排那幾個女生，她們不是比我更值得挨揍嗎？為什麼、為什麼江一她光打我？打我一個男的？你想過沒有？？？
    ……因為……在這麼多跟你關係近的人當中，隻有我三番四次的讓她不爽了、隻有我敢有那個狗膽把她的臉皮扯下來當猴子耍……”
    嶽昊言一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他隻能低著頭，問道：“你什麼意思？”
    “這是我和江一的戰爭，跟你沒有關係。”薛熙說完，轉身就要走。
    “所以你為什麼還要生我氣？？”嶽昊言一把拽住了薛熙的胳膊。
    背對著他的薛熙的身體有微微的搖擺，九點半夜間的兩側道路竟靜的隻能聽見站在旁邊的這個男孩的心跳聲。
    “為什麼要生我氣？”嶽昊言又問了一遍。
    薛熙仍舊沒有回答。
    他的臉背對著他，嶽昊言看不清現在的薛熙是什麼表情，他想起，在今天最近一次，薛熙生氣的理由，應該是他自己非要和江一去逛街。
    “你吃醋了？”嶽昊言的話輕飄飄的，有些試探性，有些輕佻，甚至可能是希望風大一些把這句話吹走，對方沒有聽到。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憋了半天薛熙終於說話了，但是可以聽出來他的嗓音有些變調，嶽昊言不知道在轉身的時候薛熙是不是哭了。
    他從來沒有看到薛熙真正的哭過。
    但是他知道，他就是知道，他是個特別愛哭的人。
    嶽昊言把手中牽著的薛熙的胳膊拉了過來，讓他衝向自己，薛熙仍舊低著頭，但是眼眶好像紅了。
    果然是……
    他就是這樣一個，很愛哭，卻總是努力把淚憋回去的人。
    起碼，是在他的麵前憋回去。
    “今晚去我家吧。”嶽昊言突然說。
    他的聲音軟綿綿的，每個字節起起伏伏像是粘連在一起的，聽著很舒心，在靜謐的街道，一句如此溫柔的邀請，落在薛熙耳中的瞬間，竟讓人有些陶醉。
    所以，
    薛熙說……
    “你再問一遍。”
    “啊？”嶽昊言反應了一下，以為薛熙沒聽清，便大聲說：“我問你！！今晚去我家睡怎麼樣！！！”
    ……
    剛才那點陶醉原來是一坨翔兌的二鍋頭。
    ……本質上還是翔。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薛熙搖了搖頭，說著就往前走了，嶽昊言一聽薛熙答應了，也不管他怎麼還一臉的別扭，便樂嗬嗬的趕緊跟上了。
    ……
    ……
    市中心一家飲品店。
    “這麼晚找我出來，有事麼。”馮啟南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撂，然後坐了上去。
    江一用手打了一個響指，問道：“喝點什麼嗎？這家店美式不錯的……”
    “不用了，”馮啟南把胳膊拄在桌子上，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啊——我怪困的，來就不錯了，有事快說吧。”
    “誰讓你這麼晚還要補課的，好不容易等你等到九點鍾放學……”江一衝來了的侍者說，“給他來杯水吧。”
    馮啟南眨了眨惺忪的遍布血絲的睡眼，身體向後靠，又舒舒服服的抻了個懶腰，“我啊~學習太差唄……不補課，難道等著老武揍我啊？”
    “哈，”江一輕輕笑了，“有人比你學習更差，都要差到天邊上去了，不還是天天忙著釣凱子……”
    “釣凱子？”馮啟南眼珠一轉，“你說誰？”
    “嶽昊言咯。”
    馮啟南想了想，然後突然大笑起來：“哈哈……看來薛熙又成功掰彎一個……”
    “‘又’哦？”江一重複了一遍馮啟南的話，“看來你果然很清楚薛熙的直男掰彎戰績嘛……”
    馮啟南心知說錯話了，但是臉上仍舊一臉的雲淡風輕：“哈……之前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找我合作的嗎……”
    江一把手頭握著的紅茶鬆開，兩隻手放在胸前的桌麵上輕輕握住，揚起的嘴角倏地放下，有些恐怖的輕輕低下頭眼睛卻還是盯著馮啟南：“但我沒叫你擅作主張，把那個‘把柄’直接告訴嶽昊言啊。”
    “是嗎？”馮啟南倒是笑得很開，看起來有些沒心沒肺，“我記得你當初隻說，我隻要一個勁的擠兌薛熙不就行了嗎？事實上，我這些年也沒少擠兌他啊，我隻是做了些我平常一直在做的事……”
    “所以你覺得直接把這件事告訴嶽昊言是對薛熙最大的傷害是嗎？”江一的臉上不見任何波瀾，但從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節都寫滿了危險的信號。
    馮啟南撅起嘴，摸了摸自己的眼鏡框，看起來好像是真的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應該是。”
    “嘩啦——”江一將杯中的紅茶一把全潑在了馮啟南的臉上，然後“咣！”一聲將杯子狠狠砸回桌麵。
    “我明話告訴你！”江一站了起來，手掌一拍桌麵，“你是不是因為還喜歡薛熙所以才這麼跟我作對的，我不在乎，我江一隻在乎結果。”
    馮啟南用手抹幹淨了臉上的液體，眼睛透過紅茶液還在上麵流動的鏡片一直注視著桌麵，他死死咬著自己的牙關，一句話都不說。
    “別怪我沒警告你，薛熙，這個人我除定了，你說我蛇蠍心腸也好，小心眼也好……我根本不在乎、你隨便說……但我身為你的同學，還是要提醒你啊，別試圖挽救什麼，結果把自己也拉下水。”
    說完，江一提著包就走了。
    馮啟南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侍者終於把那杯水端上來了，馮啟南端起桌上的杯子就直接順著腦門澆了下去。
    ……
    “你說……有些人為什麼這麼了解我呢？”薛熙抱著自己的大腿，轉過頭笑著問道。
    馮啟南望著天空中閃閃爍爍的星辰，然後也轉過頭對他說：“或許是因為想去了解，有……那個熱情去了解。”
    薛熙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你就不會說……額……咱們命中注定！！”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說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低著頭傻笑。
    “世界上哪有什麼命中注定的事啊……”馮啟南看著天空的眼神有些空洞，“所有的事都會變的……”
    ……
    ……
    薛熙把手機交還給嶽昊言，嶽昊言問道：“你媽怎麼說的？”
    薛熙跟在嶽昊言身後，往樓梯上走，“她叫我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嶽昊言還跟著嘀咕了一下。
    安全？
    安……全？
    這話怎麼想怎麼有韻味，想著想著，嶽昊言居然自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啊？”薛熙看到走在前麵的嶽昊言跟犯了精神病一樣。
    “沒、沒什麼……”走到了六樓，嶽昊言掏出鑰匙，“我笑阿姨她……貼心……”
    薛熙白了他一眼，見到門開了，便率先走了進去。
    嶽昊言隨後跟了進來，走到洗手間拿出髒衣籃，把身上的髒衣服三下五除二全脫掉仍在裏麵，隻剩個褲頭，然後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找薛熙。
    薛熙正在嶽昊言的房間裏剛剛放下書包，看到就這麼赤膊赤腿毫不避忌的嶽昊言，立馬把頭轉了過去：“幹、幹、幹嘛？？？”
    “髒衣服啊！你身上那衣服都爛成那樣了還怎麼穿啊？洗好了讓我媽給你縫縫，然後我再給你送回去。”嶽昊言一臉的坦然。
    就知道你會害羞……
    早就在這兒等著你呢……
    “那……那我明天穿什麼啊？明天還得上課呢……”薛熙捂著自己衝著嶽昊言的半邊臉，絲毫不敢鬆手，怕手縫間的春光漏過來。
    “我家有兩套校服啊！你穿我的不就得了！大是大了點，但總比小好啊！”
    “那……那我……”薛熙被說的有些泄氣，但是還是拖拖拉拉不願意換，“你……你讓我換衣服就算了……你脫那麼幹淨咋回事啊……”
    “我衣服也髒了啊！”嶽昊言都被薛熙這個別別扭扭的樣兒給氣笑了，“今天背你跑了那麼遠，我這一身的汗哪……”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我一會就脫……你、你先出去吧……”說著他把手漸漸放下來。
    “對了！！”嶽昊言突然的一聲把薛熙嚇得魂都沒了，他趕緊把手又捂了回來，“又幹嘛？？？”
    “你直接洗個澡吧，正好我家有紅藥水和跌打酒，你一會兒洗好了我給你上藥。”嶽昊言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貼心過，瞬間覺得自己有做人家保姆的潛質。
    “哎呀……”薛熙心想怎麼來睡一宿破事這麼多，但是自己也確實想不出什麼理由拒絕了，便吞吞吐吐的說：“哎呀我、我知道了……那我去洗手間，你把換洗的衣服……送過去吧……”
    “行！”說完嶽昊言轉身要出門。
    終於尼瑪出去了……
    但還不過三秒……
    “誒？”嶽昊言突然轉了過來，兩步就蹦進屋，一屁股坐在床上，差點把也在床上坐著的薛熙彈到地上。
    “你又要幹啥……”薛熙感覺自己的精神都要垮掉了。
    “你幹嘛老躲我呀？”他一拍薛熙的大腿，把自己的腿往外抻了抻，看起來一身的騷樣兒：“倆大男的怕啥？你心虛啊？”
    “我……”薛熙看著眼前的油光水滑的好身材咽了口口水，逼著自己正視他：“我……我自卑行不。”
    “哈哈……”嶽昊言笑得肚子快岔氣了，看著薛熙憋得一臉紅的快發紫了，便不再逗他，轉身出了門。
    一出門，他雙臂舉起向下一頓，“yeah！！撩薛成功！！”然後捏了捏自己粗壯的具有完美輪廓的手臂，驕傲的一笑：“沒白練。”
    哈哈……
    薛熙今晚要在我家洗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