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有所期盼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自收到衛映川傳來的紙條後，賀君竹便隻盼著大家重聚的日子，像個等糖吃的孩子，將所有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
    直到終於到了這一晚，他換了一身麵料極好的西裝，朝小公館的後門走去。
    “大當家的！”
    梁序和順驢早已是翹首以盼，個個兒西裝筆挺、人模狗樣，麵上更是紅光滿麵，喜不勝收。
    賀君竹瞧見他們的樣子便笑罵道：
    “上回見你們笑成這樣，還是在黑瞎子山上的時候。快收收你們的嘴，一會兒笑裂了。”
    梁序憨憨一笑，順驢卻仍是嬉皮笑臉的。
    賀君竹瞅見他們止不住的笑容，心中頗為動容。
    一年了，梁序和順驢跟著他沒日沒夜地硬拚，活生生從兩個無所顧忌的土匪莽漢淬煉成幹練精明的副官，如今也是北平城裏響當當的人物，近身諂媚奉承之人無數，卻仍會因為兄弟聚首的一頓飯高興得溢於言表。
    “快走吧，我估摸著小崽子早就到了，列好了席正等著呢。”
    汽車駛去，一路飛沙走石地到了和僑飯點。
    這占了整整一棟五層樓的和僑飯點燈火通明，門口停車無數，更有許多黃包車夫在等待，來往客人絡繹不絕，連門童都挺拔清秀。
    司令部的車停下來，便有等候多時的人迎來，為賀君竹打開車門。
    “賀司令，我是衛先生的人，賤名鄭芝宏，衛先生讓我在這裏等您。”
    ‘衛先生的人’五個字飄進耳朵裏，賀君竹不由得細細打量起眼前的人——約摸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青衫長袍，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嗓音清亮細致，腰肢細若綿柳，看上去像個唱戲的。隻是眉眼間有股子清高的倔意，和寧折不彎的剛強，與小崽子極像，但少了些小崽子的高貴淡泊之氣。
    想必是小崽子可信賴的親信了，否則斷不會被派來迎接他的。
    “衛先生在做什麼？怎麼自己沒下來？”
    賀君竹私心裏自然是希望第一眼就看見衛映川那張漂亮臉蛋，而不是其他不想幹的人，於是狀似漫不經心的開口問。
    鄭芝宏果然是個聰明的人，從容的笑容裏帶著幾分為難與焦急：
    “司令莫怪，並不是衛先生譴我下來的，一早就知道司令與我們主子要好，哪裏有怠慢的道理？隻是……”
    順驢早盼著與小崽子再坐一道喝酒，急急問道：
    “隻是什麼呀？少磨磨唧唧的！”
    鄭芝宏為難道：
    “隻是衛先生被客人絆住了腳，那位客人頗有權勢，自打我跟衛先生做事以來，就總是見他來找先生。開始隻是賴著聊天，今兒不知怎麼的，竟是怎麼勸也勸不走了，還動手動腳的。先生心軟不許我們動粗傷人，我想著那人與司令您有些淵源，便在這裏等著求救。”
    賀君竹的目光驀地一凜，狠厲非凡，那股土匪的豺狼之氣立馬從骨子裏冒了出來。饒是見慣了鴉口堂中各種厲害角色的鄭芝宏，也被他這股無人匹敵的嗜血氣勢嚇了一跳。
    這樣一個神色一動便威風堂堂的人，難怪主子會對秦淮讓心如止水。
    “帶我進去。”
    賀君竹沉聲說完，便抬腳走了進去。
    梁序和順驢緊隨其後，也是帶著滿滿的煞氣。
    鄭芝宏瞧著這麼一群煞星進了屋，隻覺得這群人仿佛是一群野獸，是去搶人而並非救場的，所到之處都帶著血腥味。
    “我的天……衛先生當初是怎麼和這群土匪在一塊的啊……”
    他想著自己招這群人為主子解難可別弄巧成拙，於是快步跟上，生怕弄出什麼人命來。
    他可是瞧見賀司令聽見有人糾纏衛先生之後的眼神了，那簡直是要吃人的。
    二樓的雅間錯落有致，大多數客人都在自己的屋子裏縱情吃喝，偶爾傳出一陣喧鬧來。而最裏麵的雅間門口卻圍了好些的人，個個麵色焦急卻不敢進門。
    賀君竹走近一看，隻瞧見那人群裏竟有遲水秀和戴放。
    他略微錯愕，臉上卻是沉著的，徑直走到雅間門口問：
    “誰在裏麵？”
    遲水秀與戴放今日也是為赴宴而來，本是開開心心的，沒想到遇到那個程咬金來。此時二人見到賀君竹都並不詫異，隻是麵露難色。
    遲水秀說：
    “還不是麼……一年了，每次映川都由著他鬧，隻說覺得虧欠他的，不讓別人插手。”
    賀君竹的怒氣再也忍不住了。
    能讓小崽子覺得虧欠，頗為有權有勢，更與自己有淵源，除了那個廢物還能有誰？他這一年忙碌，隻當這人已經消失了，沒想到這個廢物竟一直在糾纏小崽子！
    他滿腹狂躁，才不管這是哪裏，抬起腳生生將那雅間的門踹開，怒火中燒地吼道：
    “蘇冷江！你好大的狗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