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輛行軍車、數十馬匹、和上百個徒步行進的小兵從奉天一路趕到北平，日夜兼程且戰戰兢兢，好在途中沒出別的岔子，讓著一夥兒人好歹也到了北平城的牆根底下了。
    這一路上雖說算是千難萬險，但一群爺們兒左有春熙娘陪著說話，右有遲水秀跟著唱戲，倒也是苦中作樂，不甚快活。這轉眼間到了地兒，幾個國民兵痞倒是和黑角寨的這幾個流氓惺惺相惜，舍不得分開了。
    “賀少，這一路承蒙您照顧了。”
    尹啟剛和他身後的國民軍麵朝賀君竹，他身後就是人頭攢動的泱泱北平。
    賀君竹對尹啟剛笑道：
    “得了，真承蒙照顧的是我們這幾個——”
    說著，賀君竹回過頭去，隻見櫻內華生和遲水秀神神叨叨地嘮個不停，順驢和雞條在一旁要死不活地搗亂，梁序蹲在地上正要點個煙袋，就被春熙娘揪住耳朵教訓，戴放笑嗬嗬地給春熙娘順氣兒，反手奪過梁序的煙袋自己嘬了一口。
    “這幾個不正不經的王八羔子。”
    賀君竹心中暖意融融，對尹啟剛笑得更甚。
    “各位都是響當當的漢子，在這年頭能這麼重情重義，讓人慚愧。”
    尹啟剛一跺腳對賀君竹敬禮拜別：
    “以後在北平有什麼難處，能幫得上忙的，尹某必定竭盡全力。”
    賀君竹會心一笑，望著國民軍聲勢浩大地進了北平，回身對他口中的‘王八羔子’們說：
    “得了，兵痞子們撤了，咱們也該收拾收拾進城了。”
    順驢的手勾上櫻內華生的肩膀，說：
    “為啥咱們不一起進城？分兩撥多費勁。”
    “咱是土匪和戰犯，一起進去是給人家添麻煩。而且讓他們先不帶小崽子回司令府，看看那朱翰雲有什麼說法。如果他不在意，小崽子就直接在賀府的大宅裏，不用去司令府受苦了。”
    賀君竹邊說邊走到櫻內華生身邊，把順驢的臭手扔下去：
    “你這爪子，我早晚給你剁掉。”
    順驢撇撇嘴，又蹭到遲水秀身邊，賤兮兮地說：
    “進了北平之後，帶我去梨園轉轉唄？我長這麼大從沒去過那地方呢。”
    遲水秀低頭笑笑，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要是我還能進長安園，一定帶你玩個夠。”
    物是人非之感，大概是世界上最無奈的痛楚了。
    賀君竹大概能夠理解遲水秀的感覺，這一年間發生了這麼多變故，有些事情已是回不去，有些事情已然到不了。以致於再回到北平，心底竟無半分的興奮，隻剩下滿滿的憂慮。所謂近鄉情怯，大抵就是如此吧。
    不過也無妨。賀君竹拉過櫻內華生的手，對他笑得溫柔：
    “進去之後，跟著我走就好，別怕。”
    櫻內華生聞言抬起頭，眼中仍是清幽如深潭的從容。他回握住賀君竹的手，淡然一笑：
    “好。”
    城門外幾匹孤馬，幾個聚在一堆的身影，望著城裏的熱鬧非凡，終是邁開了步子。
    青山不再，積雪已融，這一去，便是當真再無回頭路可走了。
    從此以後，天大地大，互相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