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孤王坐上，眼看故人來往。
    黑角寨約七成以上的土匪都在收拾行李細軟，準備下山歸家。這滿寨的人聲鼎沸，處處都是為了離去而準備的聲音。許是連老天爺都知道這是離別的愁緒之時，陰雲交加之時竟猛地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該是今年的第一場雨吧？”
    賀君竹的屋子裏，隻有櫻內華生和遲水秀在炕上坐著。遲水秀聞到窗外雨聲，挪到窗戶前，微微把窗子支開一點，雨水立刻傾灑了進來。他轉過頭，對正在愣神的櫻內華生笑道：
    “春雨貴如油啊，今年東北的雨水來得真早，好像比往年的北平還要早一些。”
    櫻內華生緩緩轉頭望向窗外，雙目中神情有些空蕩：
    “賀君竹呢？怎麼一早就不見人？”
    遲水秀答道：
    “大概是跟梁序還有雞條在主屋吧，畢竟那麼多的土匪下山不是小事，彼此肝膽相照這麼多年，總要好好的告別，才能真的離開。”
    “哼。”
    櫻內華生輕笑：
    “肝膽相照的人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遲水秀愣了一下，說：
    “但是畢竟……過去的日子不是假的吧，大家都是有感情的人啊。”
    櫻內華生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
    “這個年月，一旦離開就是生死兩茫茫，戰火總是要燒身的。你們唱戲的就是心腸軟，何必把明哲保身說得那麼重情重義？”
    本想著是一場中雨，但天空烏雲越積越多，眼看著已是瓢潑大雨了。寨中地麵的泥土被澆成了泥水，踩上去一步一個坑，鞋子也是肮髒不堪。
    櫻內華生跑到主屋的時候，最後一批土匪正好在行拜別禮，屋子裏跪了滿地的人，紛紛在對賀君竹抱拳。
    而賀君竹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寨主位子上，麵無表情，從眼底透出淡漠的神情，任誰看去，都是一副無情無義而任君自由來去的模樣。
    但櫻內華生在門口遠遠地望著，隻覺得心如刀絞。
    因為那賀君竹搭在膝蓋上的手，一直緊握成拳，握到指尖發白。
    雨水打濕了櫻內華生的頭發、衣裳，順著發稍流進深處，順著額前碎發流了滿臉。他臉色發白，幹淨的眸子如同雨水衝洗過，望著賀君竹不斷縮緊瞳孔。他驟然擰起了眉頭，亦是隔著遠遠的距離，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大當家的，兄弟們走了！”
    一聲大喝之後，滿堂土匪給座上叩了頭。
    眾人低頭的瞬間，賀君竹抬起雙眸，正好霎時間對上櫻內華生扼腕而疼惜的目光。
    賀君竹的臉上晃過刹那間的錯愕，隨即喉嚨朝不受控製地一哽，鼻頭猛地發酸，眼眶瞬間變得通紅通紅。
    櫻內華生和賀君竹隔著眾人，亦是紅了眼眶，然後，他對賀君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要哭，永遠都不要哭。
    不要哭，我會一直在這裏。
    突如其來得大雨使得很多人手足無措，尤其是城內的火車站。
    一大早上，火車站就已經開始清人，所有的人無論是誰都不得出入。禁令一出無人敢言，因為那江戶川景昭也在車站守著，似乎今日來者是很重要的人物。
    當蒸汽噴發了滿天，終於在北城停下，江戶川景昭走到火車前，對著下了火車的老者和中年男子微微鞠躬，微笑著用熟練的日語說道：
    “外公，姨丈，好久歡迎到我管轄的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