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寨子裏滅了燈又亮燈也是常有的事，不過那都是劫了夜車往寨中押人，這大半夜的山下遭難往外放人，在黑角寨風風光光的這幾年裏，還是極其少見的。
    等賀君竹和櫻內華生到了寨門口，虎子已經背好了包袱、栓好了足夠的彈藥，火急火燎地牽了馬就要往出奔。
    賀君竹看他勢單力薄的一個人，便阻止道：
    “你家遭了關東軍不是小毛賊，你一個人下山去小心人沒救出來，反倒把自己搭進去。”
    說著，他往後頭瞅了瞅：
    “你帶五十個人下去，連夜救人。如果天亮了還沒救出來，就放個人上山，我們再下去幫你。”
    那虎子本名趙大寶，因為長得呆頭呆腦的，做事又衝動而不分青紅皂白，所以外號叫做虎子。他家中無長男，唯一的哥哥在當年淺野剛進城時抓去修鐵路，活生生被奴役到累死，因此較之他人，這虎子對關東軍要更為仇恨。如若讓他自己下山，定是討不到一點彩頭便要被亂槍打死的。
    “我知道了，大當家的，我這就走了。”
    成隊的馬匹沿著山路一路飛奔，黑角寨的燈終於又盡數滅了去。
    眾人該回屋睡覺的回屋睡覺，該站崗的站崗，似乎剛剛發生的並非什麼大事。而櫻內華生卻是在心中百般琢磨，無論怎樣都有一股揮散不去的陰霾之氣縈繞心頭。
    他平躺在炕上，水壺裏的熱水漸漸涼了，他卻依舊無法入睡。
    末了，他終是沒法忍住，戳了戳身旁呼呼大睡的賀君竹，淡淡問道：
    “誒，剛才上山報信的那個虎子的親戚，現在應該安置在山上了吧。”
    賀君竹睡意朦朧，閉著眼迷迷糊糊地答：
    “嗯……讓他住到虎子的房裏了。”
    “你帶我去見見他，我有事要問。”
    賀君竹一聽這話立刻睜開眼睛，音量都拔高了許多：
    “大半夜的，你進人家房裏要問啥？”
    櫻內華生並沒答話，而是抿了抿嘴唇，緩緩地皺起了眉頭。
    眼下已是近淩晨，天邊略微透出了些白，微弱的無法與夜色相持，撐不出什麼。
    櫻內華生和賀君竹披著貂皮大衣，輕手輕腳地走到虎子的房門前。裏麵一片漆黑，透不出一絲光亮，細聽之下，竟還能聽出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麼晚了，是人肯定都睡了，咱先回吧，有事天亮了再問。”
    櫻內華生附在門口，彎腰仔細聽著裏麵的動靜，賀君竹在他後麵用氣音小聲勸著：
    “他們這些老百姓被關東軍一嚇，肯定魂都沒了，咱就別再嚇唬他了。”
    櫻內華生置若罔聞，地方也不挪，眼睛都不眨：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關東軍殺老百姓，是根本不會留活口來通風報信的。你以為，他們那些白花花的米麵軍糧都是白吃的嗎？”
    櫻內華生話音剛落，賀君竹正要繼續勸，就見黑夜之中櫻內華生的眼睛凜冽一亮，緊接著眯起來，透出絲絲狠意，抬腳一腳把門使勁兒踢開，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去將房中人製服在炕上。
    賀君竹忙不迭地緊跟進去，隻見虎子的房間櫃門大敞四開，裏麵值錢的金銀細軟全部不見了，而那親戚身上背著個大包袱，穿戴整齊，正被櫻內華生用右腳踩在炕上。
    他還沒反應過來，櫻內華生就語氣剛硬地問：
    “說，虎子的家裏埋伏了多少關東軍？”
    那人哆哆嗦嗦地裝傻：
    “我……我不知道啊，你說啥呢？我聽不懂！”
    櫻內華生眸子一沉，腳下力氣愈發狠的同時，右手掏出槍來抵在那人的腦袋上：
    “本來隻是想偷聽一下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的是。關東軍席卷了虎子家裏，你貪生怕死想活命，就替關東軍上山報信以此來要虎子的命，難道非要說出來你才承認？還是說，你想讓我一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