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開年關的最後一天，正月十五，蒼茫雪原上由於黑角寨發起的爆炸，使整片白雪皚皚的冰封之地陷入前所未有的緊張局勢中。雖然政事上已經到了翻手覆手便是短兵相接的地步，軍民的關係卻是著實的微妙了起來。
    也不能說關東軍開始害怕起了老百姓，隻是這土匪把駐地整個兒的炸上了天，沒留下一個活口，擱誰都心驚膽戰。東北這地方，十個人裏邊八個是土匪，剩下倆是土匪的親信。不知別的地方如何，這話放在北城，倒是不誇張的。
    隻是若這名聲從東北傳到整個國家，怕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孽畜！”
    北平賀家大宅裏，賀章平在廳堂裏走來走去，腳下是碎了一地的瓷器和跪了一地的家眷下人。他緊攥著拳頭，皺紅的老臉似乎是要氣到爆炸：
    “我賀家幾輩子清清白白做生意，幹幹淨淨做人，到我賀章平這輩竟然生出了這麼個孽畜！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娶，要去做土匪殺人！他讓我如何去見賀家列祖列宗，讓我如何向老祖宗交代！”
    賀府的夫人杜婉良跪在賀章平腳邊，哭唧唧地用絲帕擦著無淚之麵，賀嫆酒在杜婉良身邊扶著，她的兩隻小辮子晃呀晃的，睜著無邪的大眼睛抬頭對賀章平說：
    “可是爹，四哥他殺的都是侵略咱們的日本兵，他做的是好事呀！城裏都說咱們賀家世世代代就知道賺錢斂財，這輩子總算出了個大英雄呢！”
    小姑娘話一出口，杜婉良就停止了哭泣，立刻掐上了賀嫆酒的大腿根。賀章平被氣的更加麵紅耳赤，正騎虎難下時，賀家二子賀佩昉與三子賀盛之從門外匆匆跑進門來。他們本是一個在船廠一個在紡織廠管理家族生意，聽到府裏傳來了消息便放下手頭的事趕了回來。
    在賀家，天大的事都沒有賀章平大。
    長幼有序，賀佩昉率先進門，不顧滿地狼藉先給賀章平行了大禮。他一身灰絲的棉褂，頭發中規中矩地梳成三七分，典型的封建家族生意人打扮。相比之下，賀盛之就顯得輕靈許多。他雖然也是給賀章平行大禮，神色之間卻是老大的不樂意。他身穿一身黑色學生服，模樣白白嫩嫩，娃娃氣十足，與手拿乾坤、盛氣淩人的賀君竹比起來，倒是不像做哥哥的樣子。
    “爹，嫆酒說的沒錯啊，外邊兒都是些誇咱們家的。我國外的同學還特意給我發電報，說要到咱家來做客呢！”
    賀盛之一開口和賀嫆酒一樣，簡直是在賀章平的心上戳。
    那賀佩昉瞅見賀章平得臉色，立刻輕咳了幾聲，對賀盛之訓斥道：
    “盛之，怎麼對爹說話呢！你以為爹是那種不顧家國的人嗎？你忘了大哥當初是怎樣因為鬧起義運動把命都搭進去的了？爹是在為咱們著想！”
    見賀盛之不出聲，賀章平才老淚縱橫道：
    “我養了四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當土匪，一個不懂事，隻剩一個二兒子能替我分憂。你們這幾個小子，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賀佩昉見賀章平激動起來，立刻勸道：
    “爹，不然這樣吧，這時候廠子裏恰好不幫，我去走一趟東北，把老四帶回來，給緊催的朱家一個交代，讓老四和朱家小姐盡早完婚，最重要的是讓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