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好處就是便於偽裝。
    板胡咿咿呀呀地拉著，金大禮的胡子不知何時被扯下了一半，小半塊臉都是青紫的。他的眼睛腫起來，僵硬地用琴弓扒拉琴弦。
    四下吵鬧，他借著嘈雜的聲音，低聲問身邊的蘇冷江：
    “君竹到底啥時候來？”
    蘇冷江抬眼望了一下周圍的關東軍，竊竊答道：
    “我怎麼知道，我走的時候又沒告訴他，沒準他現在正恨不得剝了我的皮呢！”
    “你！”
    金大禮差點一個激動站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才冷靜半分，壓低了嗓子對蘇冷江怒道：
    “小逼崽子你半點計劃都沒有就下山？你自己不怕死就去死，拖累我們赤字幫，你他媽安的什麼心？”
    “救人的心。”
    蘇冷江答道：
    “不想有的人，活了大半輩子連自己的幹兒子都要禍害。”
    金大禮和蘇冷江在這頭你一句我一句地頂撞起來，一邊兒的霍書傑卻是默不作聲，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台上的遲水秀。他的眼鏡被打落得不知去處，視線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遲水秀那飄逸的一雙水袖。
    遲水秀孤零零地站在台上，隻著單薄戲服的身子瑟瑟發抖。江戶川景昭站在台下最中間的位置，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一旁的看客們也用奇異的眼神瞅著他。
    “還不快唱。”
    江戶川景昭舉起槍，對準了遲水秀。
    霍書傑立刻猛地站起來，衝著江戶川景昭便要衝過去。他身邊的關東軍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把他按住，狠狠地用腳將他踹倒在地，一頓胖揍。
    視線很快被鮮血糊住，金大禮嚇得不敢再吱聲，蘇冷江試圖上前幫忙，亦是被關東軍按在椅子上不得動彈。霍書傑被揍得筋疲力竭，眼睛是徹底模糊了，隻聽得那台上傳來遲水秀淒厲的聲音：
    “住手！我唱……我唱！”
    遲水秀一把絕妙的嗓子頃刻間嘶啞，眼中有淚卻不願落。
    那霍書傑趴在地上，嘴裏吃了滿滿的雪土交加。他雙手撐地，喊道：
    “秀兒別唱！就算是死，也別給天殺的日本人唱！”
    “你說什麼？”
    江戶川景昭眼睛一眯，滿臉不悅地看向霍書傑。
    遲水秀閉上眼，開了嗓：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誌淩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於他人!番王小醜何足論，一劍能當百萬兵！”
    一段終了，霍書傑忽地吃吃笑了起來。
    江戶川景昭在地下麵色鐵青，緊盯著遲水秀：
    “你這是找死！”
    遲水秀毫無畏懼，平靜答道：
    “你讓我唱，我便唱了。你從未指定哪一出戲，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兒女情長的戲頭隻是冰山一角，多的本就是像《穆桂英掛帥》這樣精忠衛國的名家名段。”
    話音未落，江戶川景昭便再次舉起了槍，想也不想地向遲水秀扣動了扳機。那遲水秀一個貓腰，險險地躲了過去。人群中聞了槍聲立刻驚慌，百姓四下逃竄。江戶川景昭不死心地要打死遲水秀。
    然而就在這時，大地一陣劇烈的顫動，空氣中爆發出劇烈的聲響，火光瞬間衝天，黑煙滾滾衝破這無邊雪原。
    江戶川景昭回過頭，隻見駐地的方向正在爆裂，並且持續不斷地爆炸。他愣了一秒鍾，意識到自己失策了。他知道櫻內華生已經和關東軍決裂，但是他沒有想到，那個王八蛋竟然做的這麼絕，膽敢連同土匪去炸駐地。
    後悔毫無用處，他隻能扯著喉嚨喊道：
    “駐地那些沒用的東西都在幹什麼？快給我滾回去！別讓那些土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