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三九天去得極早，白晝迫不及待地被拉長。然而相比之下，黑夜的沉寂還是暗無天日般的漫長無邊，就如同關東軍駐紮在東北的時日，似乎是永遠望不到頭了。
    天一亮便到了正月十四，這年關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頭，轉眼元宵節已是近在眼前。
    黑角寨每年的湯圓都是自給自足，糙漢子們雖然毛手毛腳，但是一個個伺候自己的本事也是十足。幾十個和餡、幾十個磨麵，嘰嘰喳喳的忙活一天，倒是也能做的不錯。
    賀君竹起了個大早，冬陽照暖，傾灑在他屋子的炕上，照得還在沉睡的櫻內華生仿佛是個金燦燦的洋娃娃。他低頭一笑，伸出食指戳在櫻內華生的酒窩上，說道：
    “快起來吧，明天過節，今天咱包湯圓。”
    櫻內華生迷迷糊糊也不睜眼，不清不楚地答：
    “明天過節，為什麼今天就忙……不起……”
    賀君竹一把掀開被子，拍著櫻內華生的屁股，催促道：
    “小祖宗你也不瞅瞅我這山上有多少口人，要想每個人都吃到嘴裏，且得累著呢！快起吧，聽話！”
    冷空氣侵襲到全身，櫻內華生悶著頭坐起身子，眼睛睜出一條縫，刀子似的往賀君竹身上割：
    “煩不煩？有活你就去幹，叫上我幹嘛？”
    “不讓你幹，哪能讓你動手包這玩意兒，”
    賀君竹下炕，蹲在櫻內華生腳邊，拿起襪子往櫻內華生腳上套：
    “我是想讓你和梁序他們說說話，嘮嘮嗑。大家在一起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總不能一直像見麵仇人似的吧？他們對你有誤解，就要去解開。”
    望著賀君竹把自己的腳捧在手裏，櫻內華生別別扭扭地冷聲道：
    “愛說什麼說什麼唄，我被人說的還少麼？早就不在乎了。”
    “我在乎。”
    賀君竹抬頭，手摸上櫻內華生的臉：
    “我不想讓別人去誤會你，更不想讓他們因為你的身份就不相信你。你的聰明應該被所有人喜歡，你也需要朋友，所以去和他們聊聊吧，都是很好很直爽的人。”
    櫻內華生被賀君竹的一番話怔住，眼睛裏有閃爍的光。他慢慢抬手，附上賀君竹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沉默了半晌，他才開口：
    “你別用摸過腳的手碰我的臉，怪惡心的。”
    大擺的陣仗在大堂裏開了鍋，櫻內華生自從進了屋便開始目瞪口呆。那巨大的鐵鍋，長長的桌子，滿桌的芝麻餡和糯米，漢子們臉上黑一塊白一塊，掐著蘭花指包湯圓的模樣實在是讓他兀自心驚。
    賀君竹走在後麵，隻見櫻內華生慢慢踱步到順驢旁邊，瞅著順驢笨手笨腳的模樣淡淡開口：
    “嘖，本以為你就是腦子笨，沒想到做這種事也做不好。手腦都不好用，土匪倒還做的順風順水，你和賀君竹有親戚嗎？”
    順驢聞言把手中成塊的糯米一摔，對櫻內華生道：
    “你有能耐你來！個屁都沒幹過的少爺你還說我！”
    櫻內華生輕撇嘴角，抬手衝順驢擺了擺，讓順驢騰出個地方給他。那順驢頭腦單純，竟真的聽話地給櫻內華生讓了地兒。櫻內華生淡淡地弄著手裏的糯米，又夾起適中的芝麻餡，包出來的湯圓竟又好看又精致。
    他把湯圓遞到順驢眼前，說：
    “我以前可從來沒包過，你笨。”
    賀君竹在遠處瞅著順驢落敗的模樣止不住笑意，連梁序出現在身後都沒察覺。
    那梁序麵色不佳，瞅了瞅高高興興的兄弟們，小心地伏在賀君竹耳邊說：
    “當家的，鬼螳螂剛才派兄弟上來，說三坡頭有人瞅見你那表弟和朋友走小路連夜下山。咱的寨門都沒有動，沒人知道他倆偷偷摸摸去幹嘛了。”
    賀君竹眉頭一皺：
    “你說什麼？”
    梁序繼續道：
    “而且，軍火庫裏少了十發子彈兩把洋槍。您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