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一半喜來樂，一半愁斷腸。
    就算年關的狂歡再晚，黑角寨也總是要在午夜之前熄燈的。寨子裏有嚴令的燈禁，賀君竹曾說過，土匪要想出頭，就要管理得比軍隊還要嚴格。
    所以無論何時，黑角寨都不同於其他寨子的夜夜笙歌到天明，在這裏，是沒有通宵的時候的。
    然而凡是入了夜，閉了燈，該不睡的人依然不睡。
    月光傾灑在窗前，照射在炕上，瑩瑩的一片柔軟脂白。賀君竹和櫻內華生並排躺在炕上，睜著眼瞅著窗外的白月光，一時間彼此無話，氤氳著安適祥和的氣氛。
    忽然間，櫻內華生抬起腳。他雪白的腳丫擋住月光，又挪開，再擋住，再挪開，循環往複，玩得不亦樂乎。賀君竹望過去，這孩子依然清冷著臉，卻做著如此童稚的舉動。
    不知怎的，心頭忽的一暖。他側過身子，用手撐著腦袋，凝視櫻內華生道：
    “好玩嗎？”
    “嗯。”
    櫻內華生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心不在焉地答著。
    “那……你也玩玩我唄，我也挺好玩的。”
    賀君竹湊到櫻內華生的臉跟前，一副不嫌害臊的模樣，嘴角掛著壞笑。
    “滾。”
    櫻內華生立刻紅了臉，也不再跟月光玩捉迷藏，轉身背對賀君竹，抓了被子蒙住了全身。
    賀君竹啞然失笑，眼中滿是寵愛的暖意。他把櫻內華生的被子往下拉了一點點，輕聲道：
    “當心別悶著，我不吃你。”
    櫻內華生如同死屍一樣閉著眼，身子也僵硬著。可他的耳朵卻一直立著，聽到身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便沒了任何動靜。
    悄悄地睜開眼，看過去，賀君竹已經安然而睡了。
    “呼……”
    黑暗中，櫻內華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定定地瞅著賀君竹，目光裏多了些平日沒有的複雜情愫。他抬起手指，在空氣中臨摹著賀君竹的側麵輪廓。這似乎還不夠，他輕輕轉過身，仔仔細細地盯著賀君竹的眉眼，嘴角彎彎，用微弱的聲音說：
    “今晚的月光太好了。從小到大，從中國到日本，我見過無數的白月光，無一例外都是寒冷凜冽，讓人心中絕望。唯有今夜的月光，好暖好暖。”
    你知道的，這暖意，是你帶給我的。
    話說到半截，櫻內華生便緩緩閉了嘴。
    而賀君竹閉著眼睛，在黑暗中輕輕握住櫻內華生的手，不動聲色地假寐道：
    “我知道。我會護你一輩子。”
    許是沒有想到賀君竹竟沒睡著，櫻內華生愣了愣，僵持片刻後，也慢慢地回握住賀君竹的手。他晶瑩剔透的臉在月光下白得幾近透明，握著賀君竹的手也愈發的緊了。
    該是一夜好夢吧。
    但總有夜不能寐之人。
    蘇冷江在炕上輾轉反側，無論怎樣都不能說服自己入眠。他的心裏都一把刀在割，讓他良心不安，一閉上眼就是遲水秀在台上唱戲的模樣。
    終於，他再也躺不下去，一骨碌坐起身披上衣服，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
    霍書傑早已經睡著了，卻被震天的敲門聲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穿衣，下床開門，卻萬萬沒想到來人竟是蘇冷江。
    而蘇冷江也不等霍書傑開口，便搶先道：
    “遲水秀被江戶川捉到駐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