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半落，關東軍駐地響起了警報，血紅的光源晃過鋼絲網，尖銳的鳴笛聲響徹整個北城。
    一抹黑色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跑在駐地通往城門的路上，衣衫不整，左手捂右眼，整個人透著淋漓鮮血。那人猙獰著麵孔逃命，路過金府之時，剛好與準備出門的賀君竹擦肩而過。一個低頭的瞬間，賀君竹沒有看到那逃命人，卻望見了急切追趕的關東軍。
    他的手凝滯在馬韁繩上，劫了個路邊看熱鬧的百姓問：
    “這怎麼回事？關東軍怎麼晚上出動了？”
    那老百姓答：
    “監牢裏有犯人逃跑了，據說還是個握了關東軍重要信息的土匪，這些小日本能不著急嗎？”
    賀君竹想了一下，轉頭上馬，逆著大隊的關東軍向駐地奔去。他的馬服口袋裏，還有瓷瓶裝著的治療撕裂的軟膏。
    駐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關東軍個個沒頭蒼蠅一樣地四處搜索，倒是沒人再去理會賀君竹，守衛員見著賀君竹是赤字幫裏麵善的人物便把人放了進去。依舊是那詭譎的庭院老宅和空無一人的走廊，今夜走到櫻內華生的房間之時，賀君竹在敲門之前，卻聽到了房間裏有兩個人的對話聲。
    “那個裘剛，有命逃到黑瞎子山嗎？”
    “我派了人一路暗中護送，定會讓他潛入黑角寨的內部。假的糧食儲備路線圖也已經讓他保管好，那群土匪見了關東軍的糧，肯定會不管不顧地來搶。到時候，就是黑角寨的死期。”
    “我已經在假路線圖的地方布好了數百發雷，保證讓那些狗匪有去無回。隻不過，梁序精明，能相信裘剛嗎？”
    “梁序精明，可是他更恨日本人。見了裘剛的淒慘樣，再見到路線圖，一定會心動的。”
    僅一門之隔，賀君竹卻眼睜睜地看到櫻內華生離自己愈發的遙遠了。
    他握緊了拳頭，要緊內唇，努力壓抑著破門而入的衝動，一雙濃鬱劍眉擰成‘川’字，下巴緊繃得似乎要斷裂一般鋒利。那屋內說中國話略顯別扭的兩個人，無疑是櫻內華生和淺野尺進。屏住呼吸輕輕地退步，轉身下樓。
    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裏，隻聽得一聲脆響，那是賀君竹使足了怒氣一把將口袋裏的瓷瓶膏藥摔在地上。
    窗外北風呼嘯，充溢滿耳。
    淺野尺進為櫻內華生倒著熱茶，動作細致周到，眼中暗藏精光。可櫻內的目光卻沒有觸及淺野半分，反而向著房門一瞥，又低下頭輕淺地笑了。這一笑，迷煞了淺野的眼，他吞吞口水，對櫻內問道：
    “少校笑什麼呢？”
    櫻內華生聞言立刻板下臉：
    “你可以出去了，還有，明早我要去拜訪赤字幫金大禮，你去安排一下。”
    淺野走後許久，櫻內華生瞅著還在冒出餘熱的茶，輕輕端起，又倒回了茶壺裏。
    櫻內藏亨教導他的第一課便說過，但凡是政圈裏的茶，無論倒茶者是敵是友，皆口口要人命，滴滴喝不得。你以為踩在眾生的屍體上得到了權利便能高枕無憂？隻要是命，都要還的。有些報應，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