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書拽我拽的真叫一個優雅瀟灑，而我應是扒拉著鋪子的柱子不放手。
    “停停停！！！”
    我因被他拉的急促，嘴裏嚼著的東西還未來的及咽下，說的急了便咳嗽出聲，一隻手還扒拉著柱子，自然是沒辦法平複下來，文子書回頭看我噎的翻白眼的表情，急忙倒了一杯茶在我手中哄著我喝下。
    那拽著我出去的力氣鬆了，我便趁機重新坐回了板凳。文子書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無奈和寵溺，伸出手體貼的拍著我的後背安撫我的呼吸，眼神專注的看著我。一副很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模樣。
    等等……
    我咳嗽著平複心情，抬眼看他完全不同方才的樣子，一種毛骨悚然的後知後覺爬上後背。
    文子書該不會是根本就沒吃這藥，然後陪我演了這一天的戲吧？怨不得我細想，文子書雖麵上看起來文秀清朗一派公子模樣，骨子裏卻是腹黑陰險到不行，最愛耍著我玩，上次那番當著人麵的引誘鬧得我在金陵的傳聞一浪高過一浪的事件便可見一斑。
    阿娘說的果然沒錯，越是長得好看的男人，骨子裏就越發壞的驚人。我馬上換上一副抵禦性的眼神看向文子書。
    他眸間的溫柔卻愈發散開來，一副發現好玩玩意的模樣，甚至伸手去扯我的臉頰，我乖順的被拽著，卻在腹誹這果然是一個恐怖的男人。
    “文子書。”
    我輕喚出聲，文子書好看的眉宇終於開始緊皺，鬆開揉弄著我臉頰的手，像是終於弄清楚了我的古怪表情，我輕巧的躲他要碰我的手，放下手中的瓷碗，也未曾去在意嘴邊的食物渣滓，略帶狐疑的伸出兩根手指。
    “文子書，這是幾？”
    笑意和寵溺染上麵前俊朗男子的眼眸，素白的衣袖被伸過擦拭我的唇角，笑容一如以往的溫和。
    “你說呢，阿零。”那唇角勾起的弧度太好看，讓我一時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關於藥效的問題。
    然而鋪子外的喧鬧聲變大，越來越多的人群向橋邊湧去。這樣的情況不太利於我低頭深思，故而我伸手拽了拽文子書的袖子，很識時務的拉他出了鋪子。
    “先去看看吧。”
    有賬回去再算，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將後半句說出口。
    十裏畫橋的極致美景，卻是擠滿了吵吵鬧鬧的人群，我偏頭去看文子書陽光下模糊的側顏，努力的想從他的麵上發覺對這喧鬧的厭惡，卻失望的沒有發現絲毫端倪。
    莫不是文子書的愛好非比尋常，不愛武裝愛紅妝？不然這胭脂大賽無聊到我都不願意參加的地步，為何他居然會提出要去呢。
    不然就是我葉絮零已經脫離了金陵的潮流軌道，已經在滾滾曆史的洪流中被後浪拍死在了沙灘上，總而言之這無疑是一件很讓我悲傷地事情。
    然而仔細思考，似乎第二個可能性更加說的過去。
    我這廂正低頭思考自己淡出了潮流圈，自然也沒在意走到了哪裏，總而言之是被文子書拽著的，也丟不了。
    約莫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拽著我手的力氣消失改為緩緩的牽引，我也終於從自己的胡思亂想之中掙紮出來，抬眼去看麵前的境況。
    看來這金陵國土之中比我想象的無聊人士數量更大，烏蒙城最高的繡樓下烏泱泱的擠滿了人群，饒是一向喜愛熱鬧的我也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嘈雜。文子書一臉專注的平視前方，不再看我，我努力的踮起腳尖去觀察四周的模樣，奈何我身量本就不高，加之前麵盡是一些高大的男子擋著，完全無法看到繡台上的境況。
    除了台上放置的一麵紅色花紋的花鼓勉勉強強的進入了視線外，別的我都看不清楚，視線聚焦在那麵有些突兀的鼓身上，發現鼓的設計倒是很有特色，鼓側裝飾著粉紅流蘇穗子，一派的女子欣賞的溫婉的風味。
    腦海中猛然冒出一個場景，兩軍陣前的交戰畫麵，一個身著舞衣的男子揚著粗狂的手臂，舉止矯揉造作的敲擊著鼓麵。
    笑出聲，文子書才算是將視線移向了我。
    “阿零在笑什麼？”
    “這鼓若是放在陣前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笑話我們金陵女氣。”
    我嗤之以鼻的評判我能看到的一切，一向不多言的文子書卻是回給我一個略帶無奈的笑容，修長的手指彎曲輕輕彈上我的額頭。
    我哎呦一聲鬆開扯著他的袖子捂住自己的腦袋，斜眼過去怒視。
    “淘氣。”
    他氣定神閑的說完便又專注的等著大賽開場，我見再也無法吸引文子書的注意力，便揪著他的衣袖去數上麵繡著的雲紋。
    記得阿娘告訴過我，金陵重商，且又因金陵風俗延續甚佳，男女皆注重保養，這胭脂粉黛便是在金陵女子之中流傳的暢銷品。
    阿爹似乎在離家與我阿娘定居姑蘇後便做得是這胭脂生意，葉家胭脂也曾風靡一時，隻是我因阿爹過世太早又自小對這些東西不甚感興趣，時間長了便無視了這大賺一筆的手藝。
    若不是今日看到了相關的盛會，我估摸著自己也想不起來這段曆史。
    “這金陵白家可是皇商，估摸著肯定又是魁首。”一個有些篤定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我偏頭去看是個樣貌富貴的男人，因想聽的更清楚，便不自覺的挪動了更靠近那邊的步子。
    “我倒不覺得，聽說最近新興起的文氏胭脂用了秘製的技法，而且香氣馥鬱，說不定啊……是取代白家的魁首。”
    文氏？文子書？
    “東洋人這次也參加了盛會，說不定啊……”
    這些個評價一出，我四周的人群便炸了鍋一般開始爭論文氏與白氏胭脂的區別與勝負可能性，偶爾夾雜幾聲對東洋胭脂的讚歎，我聽著略覺無聊，更因心頭盤旋不去的奇怪重新挪回了文子書身邊。
    “阿零過來，快開始了。”
    他倒是先一步將我拽進懷中，伸手捂住我的雙耳，我猶豫著要不要把方才聽到的文氏透露給他，卻被一聲即便隔著文子書的手掌，仍舊可以聽到的刺耳鼓聲嚇了一跳。
    偏眼看去，那方才被我一番評論的鼓麵上已經翩然躍上一個身材曼妙粉紗遮麵的女子，長發紛飛隨著鼓點翩翩舞動，我認得那舞蹈，是在金陵坊間尤為盛名的鳳舞九天。
    也不知是否是那女子身懷異香，隨著她快速的舞動，空氣中開始流轉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奇異香味，並隨著那女子的動作時而幽靜時而熱烈。
    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金陵女子最好的年華，我盯她盯得久了，視線移回到自己寡淡的身板上，便開始莫名的有些自卑。四下環視，在場女子皆如我一般表情顏色，甚至更甚，而男子則是目不轉睛神情專注。
    我心說天下男子皆好色，還好我的文子書是其中的一朵奇葩偏愛我這朵寡淡的小黃花。卻在將視線瞟向擁我之人的臉上時深深地覺得自己的評判下的太早。
    文子書目不轉睛的平視前方，隻是神奇略有探究，我心上莫名來氣，猛地推開文子書的禁錮側身過去，擁著我的人似乎並不知曉我的情感變化，低頭將我重新拽回懷中護著。
    “阿零莫鬧，你可有聞到什麼氣味？”
    他聲音淡淡的讓我依舊聽不出喜怒，我一心認為文子書把我當成阿黃來用的惡習開始冒頭，賭氣的撒謊說沒有，修長的手指改護為捏，揪住我的鼻子重複。
    “真的沒有？不覺得奇怪？”
    文子書語氣愈發意有所指，我嗅了嗅空氣中更加濃鬱的香味，悄聲道：“有的。隻是覺得有點像蘇放木……還有……”
    我未來得及與文子書討論空氣中味道的成分，高台之上便栩栩然走出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黑色鑲金邊交領長袍，看起來倒是裝扮的氣宇軒昂，雖已到中年，卻依稀可從麵貌上看出年輕時的俊朗模樣，邁步從容，一副大家模樣，我這廂看的仔細，卻不知為何覺得此人依稀有些眼熟。
    繡台側麵的鼓麵上一曲鳳舞九天舞到收式，似鳳凰收翼彌漫在四周中的香氣隨之緩緩消失不見，我心中的不安卻越發明顯起來。
    阿娘的第六感論乍然出現在腦海中，我壓抑住內心中想要將文子書拉走逃離這裏的衝動，幾番猶豫下還是乖乖的站在原地未做聲。
    “各位鄉親父老，方才展出的是我皇都白家新出的一款胭脂，名為鳳舞九天，此製法為我白家最新研製，歡迎各位商友切磋。”
    此聲一下，四周皆是奇怪，若說這女郎的打扮並未有出奇之處，更是粉紗拂麵不見半點胭脂化容的樣子，我腦中一激靈，想起方才空氣中彌漫的蘇放木香味。
    那味道明顯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我雖聞不出卻能察覺到並非一般製作胭脂的藥材。
    金陵傳說頗多，與胭脂有關的更是不勝枚舉，更有誇張的言論說製法奇特胭脂可延年益壽永葆青春，我向來對這些傳說嗤之以鼻，卻是這些不同尋常擠壓來反而讓我覺得不寒而粟，太多信息一時擠在腦子裏讓我有些不耐，偏頭看文子書的臉卻見他的眼神也是一副藏著什麼的樣子。
    白家的胭脂展出結束後，縷縷續續登上不少參加評比的作品，空氣中卻再無方才奇異的香味，我心中的篤定更甚，確定了白家胭脂製法的非比尋常。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我才意識到我們來參加的是一場試用品的展示會，而想要進行胭脂初品的試用，除了有大價錢，還要有所謂的因緣。
    我聽完差點沒啐出聲，雖說對白家胭脂的成分略微感興趣，卻萬萬沒到那個地步，文子書卻低聲在我耳邊道：“我們去瞧瞧。”
    又瞧？！！！
    好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