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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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非看翟重簾眼角抽動一下,像是下了個決心的樣子,他是何等伶俐的人,這個翟重簾生性保守迂腐,他對馬逵那點心思,瞎子都看得出來,顏非早就防著他一時衝動,把陳碧山莊上的事情抖了出來,縱然白去非能壓住周平吳演等人不泄露消息,讓人知道白去非暗中培養勢力構陷同僚總是不好,白瓊才誕下皇子不久,正是後宮互相傾軋得最厲害的時候,不得不防。顏非上前貼著馬逵後背,手上兩指並攏,抵在馬逵頸後大穴上,這一手還是白去非教他的,對方隻要一動,輕則半身不遂,重則當場喪命。翟重簾原對這些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的手段感到厭煩,想著不如一股子抖落事實,讓馬逵脫身,自己就可以帶著她遠走高飛。他一眼看見顏非手上的動作,心下一驚,原來的衝動全收回了肚子裏。白去非對這些小把戲沒興趣,當即命人疏散外麵看熱鬧的人群,將方惟清帶回了衙門。
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方惟清原就被馬冬狀告私自攤派銀兩,這下又攤上了倒賣煙土的罪名,兩案並一案,白去非撰了折子送上京城,等候發落,方惟清算是逃不掉了。就在方惟清之事傳的滿城風雨時,湖州城裏又出了兩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是名醫翟重簾忽然與遠在千裏之外的錦州表姐定了親,連夜帶著全家遠走他鄉,仿佛逃難;二是顯赫一時的鹽商馬冬之女居然賣身葬母,成了湖州城裏掛牌的窯姐兒。前一件尚且算是翟家私事,別人不好多說;後一件可真是轟動一時,許多人連方惟清抄家都不看了,跑去瑤台院看馬逵招攬客人的模樣。掉架的鳳凰不如雞,昔日的豪門千金淪落成風塵女子,誰不希望揩點油?瑤台院的媽媽也是摸準了眾人的心理,馬逵的頭一夜開出了五萬兩的天價,饒是這樣,還有錢多得燒手的富商公子往上抬價。
最後還是賣給了城東的一個姓鄭的綢緞商。
瑤台院的規矩十分講究,花娘送到別人家留宿要十餘個少男少女隨行,沿途燃香點燈,輕紗小輦地送過去。鄭老爺年過六十,也不是真的貪圖馬逵年輕美貌,而是來了一個不能得罪的人物,想著席上有個這樣的花娘多點樂子。眼看傍晚客人要到了,這才命人接了馬逵去城東。
案子了結之後卞然等人清閑許多,這天晚膳用得早了,攜雪童出來隨意逛逛。武維揚自打陳碧山莊後就沒有現身過,卞然隻道他江湖上有私事料理,也不管他不告而別。齊枝收了城東一個姓鄭的老板的請帖,歡天喜地地吃酒去了。方惟清一案風波已過,卞然卻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邊在街上踱步邊思索顏非其人。這個少年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行動間帶著三分古怪,仿佛總是要刻意與他親近,卞然明麵上也是白去非一黨的,兩人也算同氣連枝,這樣陡然親密往來起來倒叫人不得不防。想得出神時,忽然一陣呼喝聲,人群都擁在了一起,所幸晚飯時分街上人不多,也不算混亂。卞然想起初到湖州城時也是這樣衝撞了一頂輕紗輦,鬧的雞飛狗跳,短短幾日,什麼水牢、暗礦、火海、栽贓都看了個遍,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裏。這樣一想,看那輕紗輦就有了幾分眼熟。他想起過去齊枝在湖州城裏喝醉酒高歌一曲時似乎也見過這輦,回身招手叫來雪童,打聽一番才知道這是瑤台院新來的花娘,往城東陪宴去的。卞然一笑,這不是齊枝去的地方麼?回來定要問問他這姑娘姿色如何。卞然因著這案子是顏非一手操縱的,對馬逵也僅有一麵之緣,平日裏又深居簡出,對這些東家長李家短的並不上心,因而馬逵打他身邊過時卞然隻覺得那百合香似乎燒得太重了些,也沒往深了想。雪童雖然知道,然而他生性冷漠,也不願傳這些無關緊要的話。
城東鄭老板引著客人在席上坐了,覺得氣氛有些別扭,便向馬逵道唱個曲子來聽聽。馬逵仿佛不識得席上兩人,就著琵琶咿咿呀呀地唱。身為座上賓的齊枝一點也不開心。他平日的確是喜歡這些風花雪月的玩意兒,可是也要看是誰作陪。比如現在身邊這位顏非,在他身邊,齊枝是一口菜一口酒也吃不下去的。顏非倒是氣定神閑,偶然和著拍敲打兩下碗筷。
鄭老板笑的一臉褶皺道:“顏大人,白大人怎的不肯賞光來?”
顏非放下酒杯道:“我家大人要準備回京複命,抽不開身。”
齊枝不願聽他兩人說這些閑話,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臉紅耳熱了才找個借口到水榭裏透氣。下弦月映在水裏有些模糊不清,齊枝盯著那倒影看了又看。忽然背後一個人道:”尊主好興致,一個人跑出來賞月。“齊枝頭也不回:”你跑出來了,那老頭怎麼辦?“顏非一聲輕笑:”佳人在側,還要我這個礙眼的人幹什麼?“齊枝酒勁上來了說話就有點衝:”那個丫頭還是你救的吧?居然讓她淪落到這地步,真是顏大人一貫的風格。“”這可是她自己選的。我本想打發她走的,她自己說多謝我搭救之情,不願意拖累我。“”顏大人的打發一般人可消受不起,打發去哪?當暗線?我看這姑娘還不如自生自滅。“顏非十分鄙夷地笑了一聲:”她這樣的脾氣,可當不了暗線,我還沒爛好心到這地步。“齊枝心說你連好心都沒有,甭說爛好心了。顏非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隨口道:”齊大人也不要裝出這副悲天憫人的模樣,這裏麵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可都有你一份力。京城裏恐怕已經亂成一團了,主人命你回去收拾殘局,把那些亡命之徒都安頓一下。“齊枝默默看著一條鯉魚躍起來,攪碎一池清波,一個勢力倒下,就會有另一個勢力接手,京城裏永遠不缺這樣的新陳代謝,終於輪到自己來收屍了麼?馬逵在內院的歌聲漸漸歇了,顏非和齊枝自顧自回府之後,小院裏格外寂靜,除了偶爾響起的幾聲嗚咽。
泰和十一年春四月,戶部尚書白去非上書請準改票為綱,上十五事,條陳厲害,裁減衙門陋規十六萬兩有餘,正本清源。天下鹽務自此清平。
作者閑話:
給馬逵安排了一個不咋地的結局,番外裏麵是她跟翟大夫的happy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