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說話！”沈魚還沒開口，夏雲生就生氣了。
    雖然夏雲生的確心裏很喜歡沈魚，但是兩個人還沒有名分，他是尊重沈魚的，不希望她被人這麼侮辱。
    沈魚也覺得挺驚訝的，平時，夏雲生一直都很溫柔，好像永遠不會發脾氣的樣子，但是突然發起火來，還是挺有震懾力的。
    因此那個嘴賤的大嬸訕訕一笑，覺得有點自找不痛快，就再也不說話了。
    出了村子，夏雲生不住回頭打量沈魚的臉色，心裏是滿滿的擔憂。沈魚一向臉皮薄，經不住重話。之前被那牙尖嘴利的八卦大嬸一頓毒舌，不哭鼻子才怪呢。然而，他麵前的沈魚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泰然自若，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他不禁心中默默感歎：都說久病能磨性子，這沈魚也變得愈加成熟冷靜了。
    一路上沈魚其實都在琢磨自己的事兒，沒太注意四周環境，但這夏雲生的頻頻回頭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著夏雲生看她像看大熊貓似的，差點撲哧笑出聲：“幹嘛這樣看著我？不認識我了？”
    夏雲生忙擺手：“不、不，就是覺得你……變了，變得和以前判若兩人。”
    沈魚大驚，但是馬上又冷靜下來，神色自若地盤問：“沒有啊，你覺得我哪裏變了？”
    夏雲生誠實地說出心中所想：“我覺得你這一病，好像性格變了，變得更成熟了。”
    沈魚便應和他說道：“是的，我變了。這場病改變了我。我發現在生老病死麵前，什麼事都是小事。我不會再像從前一般軟弱了。我要變得更堅強，不管別人怎麼冷言冷語，餘生的每一天，我都要努力為自己而活。”
    夏雲生的眼裏掩飾不住的欣賞，點頭說：“嗯，隻要有這個心氣，不管日子多苦多難，都一定能克服！”
    沈魚的心緒被夏雲生的這番話牽動了，往事一幕幕浮現。上一世，她的日子真的很苦，但就是靠著這股子不服輸的心氣，一步一步的腳踏實地，生活才越過越好。正是因為她的性格足夠堅強足夠樂觀，在這一世，麵對完全陌生的世界，她才會有努力活下去的勇氣。
    北方的初春早晨依舊清冷，風吹著樹葉在半空中打著卷兒，吹得沈魚的臉上刀割般的疼。沈魚坐在車上一路顛簸，越來越覺得冷颼颼的，忍不住跳下慢行的馬車。這一“魯莽”舉動讓馬車上的夏雲生吃了一驚。沈魚趕緊說：“有點冷，我想走走。”
    夏雲生正值盛年，身強體壯，自然不覺得冷，更沒想到沈魚會怕冷。他為自己的考慮不周而懊惱起來：“早知道就把毯子帶來給你披著了，怪我怪我。”
    沈魚被夏雲生自責的憨樣逗笑了，說道：“沒事兒，我走走路已經暖和多了。”
    夏雲生趕忙跳下車：“我陪你走！”走了一會兒，他又納悶了。沈魚的走路方式也變了，變得更活潑更有朝氣，全無以前病病殃殃、弱柳扶風的模樣。
    兩人一路閑聊著，一個多時辰也不覺漫長。沈魚也驚訝，自己冷淡的性子也能因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打開話匣子，連聊三個小時也不覺得悶。在這個隻有十八歲的陌生人身上，她第一次相信緣分這種東西。
    終於進了城。夏雲生把牛車寄放在城門邊的一間鋪子裏，沈魚看著這個小城鎮上人來人往的熱鬧街景，觀察著人間煙火，心中暗自思考在這裏能找到什麼謀生的路子。路邊包子攤傳來的誘人香氣也勾起了她的食欲。她突然有個想法，其實生活在這裏也不錯。
    夏雲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小魚，我去那邊鋪子辦點事情，你可以在這附近逛逛，等我回來，但是不要走遠。”一麵叮囑，一麵數了五個銅板給沈魚。
    沈魚不肯要錢：“我就四處轉轉，不想買東西。你就放心吧，我不會走遠的。”
    夏雲生抓起她的手，把錢塞進她的纖纖玉手，才放心離開。沈魚看著手裏的銅板愣住了，接著心底又浮起一絲淺淺的甜蜜。她緊緊握著手心，又看了眼夏雲生去的店鋪名字，才轉身去街上晃悠了。
    這條街是小城裏最繁華的商業區，賣的都是比較高檔的東西，各個商鋪裏的客人都是穿戴綾羅綢緞的達官貴人。掌櫃的一看沈魚穿著粗布衣衫，心裏盤算著她也買不起店裏的東西，態度就敷衍起來。沈魚卻不在意，隻是自顧自地看著，逛著，心情沒受到一點影響，反而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特別新奇。
    來到一家書店，沈魚的眼睛亮了。上輩子，沈魚就最愛讀書，隻要有書就走不動路了。看著書櫃上碼得整整齊齊的書籍，沈魚不禁拿下一本看了起來。書上還有墨香味，明顯都是手抄出來的。沈魚心裏有些激動，突然想到一個賺錢的好主意！
    這時候書店掌櫃的注意到了沈魚，還是有些驚訝的。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平時根本不會有姑娘來店裏買書，還看得這麼津津有味的。沈魚正為自己的腦袋瓜子沾沾自喜，嘴角也上揚起來。掌櫃的笑著走過來，說：“姑娘真是個愛書之人，請問姑娘想買什麼書？”
    沈魚問道：“掌櫃的，這些書是手抄出來的？”
    “正是店裏的夥計一字一畫抄出來的。”
    沈魚忙說：“我也會寫字，你們還缺夥計嗎？”
    掌櫃的溫和地笑了：“當然需要，我們是城裏最大的書店，書多的抄不過來。但是，首先你的字必須得過關。”
    “這個好辦，”沈魚開心地一拍手，“掌櫃的，還勞煩您借我筆墨紙硯，我寫給您看。”
    掌櫃的看沈魚長得乖巧，說話又聰明伶俐，早就對這小姑娘心生好感。而且會識字讀書的姑娘也是不多，這女孩子說不定是個才女，便爽快地授意夥計拿來紙筆。
    沈魚搓了搓手心，端正坐好，凝神靜氣片刻，便拿起筆照著詩集寫了起來。還好從小就學過書法，練的都是繁體字，還經常參加各種書畫比賽，也能獲得不錯的名次。這種程度對她來說，簡直小菜一碟。
    掌櫃的也是個讀書人，愛才惜才。他站在沈魚的身邊，不時微笑頷首。看沈魚快抄完了，才鼓起掌來，誇獎道：“姑娘真是寫得一手好字，娟秀中透著豪邁，可以看出姑娘一定是個性情中人。我們正需要像姑娘這樣的人才，不知姑娘的字報價如何？”
    沈魚大喜，但表麵仍不露聲色：“我不懂行情，掌櫃按規矩來就是。”不等掌櫃的開口，沈魚又故意皺起了眉頭，歎了口氣，“掌櫃的，實不相瞞，我從小家教甚嚴，女兒家從來不允許出來拋頭露麵。可惜家道中落，為了貼補生計，小女不得不出此下策，出來抄字，也能賺個營生。還請掌櫃的多擔待。”
    掌櫃看沈魚委屈的表情，看她眼裏豆大的淚珠在打轉，不禁有了憐香惜玉的心：“想不到姑娘也是個可憐人，也真是可惜了姑娘有才華，卻要過得如此辛苦。姑娘放心，在下不會虧待姑娘，看你願為父母分憂，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不如這樣，抄一本書30文，如何？這可是我們這行最高的報價了。”
    沈魚心裏算著，兩三天抄一本，按照這速度，一個月就是100多文。積少成多，就是一大筆錢。而且也不累，還能做做別的活兒。馬上小雞啄米般地點起頭來。
    這時，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小魚，你怎麼在書店？”
    原來是夏雲生來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長得很粗糙，一臉絡腮胡，但是眼睛笑眯眯的，感覺人又十分和善。沈魚正好奇這大漢是誰，夏雲生就介紹說，這是自己認的大哥，平時關係十分好，姓宋。
    宋大哥憨厚地衝沈魚笑起來，扭頭跟掌櫃打招呼說：“這是我世交家的侄女，老弟你的價格一定要公道些。”
    掌櫃的看在宋大哥的麵子上，馬上應允：“好說好說，大哥出麵，小弟還有什麼不可以的，一本再加5文。”
    沈魚狂喜，連連道謝。
    宋大哥這才了解，原來沈魚不是買書，而是為了在這裏賣字。心下對沈魚的好感多了幾分。之前聽夏雲生老是說起沈魚，還以為他這老實侄子又被什麼騙吃騙喝的姑娘纏住了。現在親眼見了沈魚，這姑娘白白淨淨看起來讀過書的樣子，也不像務農之人，更不像騙吃騙喝的，還懂得自立賺錢，真是難能可貴。
    沈魚又買了筆墨紙硯和字帖，打算回家的時候勤加練習。買完東西，兩人又被宋大哥請客吃了頓飯，才打道回府。
    回村的路上，沈魚感歎宋大哥是個好人，夏雲生應聲說：“宋大哥特別講義氣，為人樂善好施。這麼多年來，他也幫了我很多。我心裏特別感恩。”
    沈魚說：“嗯，宋大哥確實是可交之人。”
    兩人心情好，中午陽光強烈，空氣也不那麼冷了，回家的牛車也變得輕快起來。
    夏雲生先送沈魚回家，分別在即，沈魚真誠地道謝：“雲生哥哥，真的很感謝你，今天我過得太開心、太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