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
    近年來，少恭一向睡眠極少，淺眠些許時間，又會驚醒。
    無端想起許多事情，那些久遠的，不複記憶，皆自湧來，徘徊心頭。
    過往俱如煙雲，早已……不複存在。
    自魂魄分離之日，世上再無太子長琴，再無那個擅彈琴曲的仙人。
    紅塵繚亂，終不過一場寂寥，數千年來，已見得太多。無論如何苦心經營，到底是毫無所得。就連凡人的輪回往生，都無法得到。
    渡魂換身，與凡人，甚至是畜生搶奪身軀，嗬，當真是苟延殘喘，難看至極！
    指間落於琴弦，輕輕觸碰，琴聲如劍，錚錚而鳴。
    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卻再無當初恬然從容。
    到底……隻是一介凡夫俗子罷了，甚至……連這些凡夫俗子……都鄙夷厭惡自己的存在！
    誠於琴，心中所思所想，琴聲之中，無所遁形，那些情意……就這樣消散於天地之間罷。
    眼眸之中，落寞寂寥。
    唯有巽芳……
    數千年來，也隻有這一個巽芳。
    巽芳已於天災中香消玉殞。
    並無尋她來世的想法……輪回之後，忘卻前塵，完完全全地變作另一個人，哪裏，還會是巽芳？
    琴聲寥寥，壓抑著，曾經的繾綣，再難尋覓。
    幸好……身邊還有一個寂桐。
    不至於，對人性失望。
    至少……世間仍有一人與我真心相待。
    少恭定然讓寂桐安享晚年，令她此生無憂。
    隻是……不知自己是否活得到那一日……
    琴聲不止，靜靜地載著憂傷與冷漠。
    人隻要活著，總會有著憂愁與困頓，無法開心快樂，受著苦痛。
    人之輪回，無休無止的重複。人欲無窮，貪婪而自私，天下之人皆為欲念所驅使，生生世世，毫無進步！與畜生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戛然而止。
    停止的難以預料。
    停在了……最為絕望而冷漠的時刻。
    剩下的事情……便在現實中繼續吧。
    許多事情，想知道答案。
    芸芸眾生，天地沉浮。
    便由你們，交予我一個答複吧。
    這一場遊戲……將會，十分，有趣。
    靜靜地笑著，看著桌案上的古琴。
    古琴樸素淡雅。
    琴身刻有鳳凰圖樣，栩栩如生。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東海祖洲上，有不死之草，生瓊田中，或名為養神芝。其葉似菰苗，叢生，一株可活一人。”
    “祖洲近在東海之中，地方五百裏，去西岸七萬裏。”
    十洲記……所言……有幾分可信？
    指間輕輕叩響桌案，心中思忖。
    少恭此刻正在書房裏，翻看典籍。
    起死回生……蓬萊古法……
    久遠的記憶慢慢浮現，少恭終於想起為何此句言語為何這般熟悉。
    仙芝……另一種稱呼。
    仙芝漱魂丹，起死回生之靈丹妙藥。
    世上……哪會有真的起死回生？
    曾經，狂熱地追求長生之法，卻終無所得。如今，已然不抱希望。
    人死之後，化為一具冰冷的屍體，無知無覺，漸漸腐爛。
    若是能夠這般……長生不老……也是極好。
    短暫的生命，無知無覺的輪回往生，再不複記憶。死了……不存在了。這樣的一生……實在太過痛苦……
    身邊的人，他們，這樣活著，很累吧？
    所有生靈，都會有消亡之日。
    活著的，總歸要死去。
    沒有生命的……沒有煩惱的……這樣的永恒！
    形貌永駐，不死不滅。
    這樣……真是好極了！
    指間輕輕觸碰書頁，字裏行間，仿佛看到了那一個永恒的國度……
    書房的門被推開，沒有敲過門。
    少恭還未來得及將十洲記收起……
    “昔秦始皇大苑中，多枉死者橫道，有鳥如烏狀，銜此草覆死人麵，當時起坐而自活也。”
    隨意瞟了一眼，就看到了這樣的字句。
    歐陽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兒子。
    他竟會……看這些……誌怪小說？
    少恭抬眸，目光平靜，開口：“父親何事？”
    “少恭可信世上有神魔鬼怪？”歐陽文的話語很是認真。
    “信……為何不信？”少恭垂眸看著這本十洲記。
    這些被世人當做消遣的故事。
    起身，靜靜地看著父親。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許多事物，非人力可為，少恭雖不曾親見，卻也相信此間存在。”
    “方胥回來了。”歐陽文的語氣中有些許的悵然。
    少恭在等他說下去。
    停頓了片刻，歐陽文接著道：
    “他已出了家，了斷紅塵，不問俗事。”
    少恭有些驚詫，竟會有此事？
    方胥向來擅長做生意，還有許多風流韻事。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出家做和尚？
    歐陽文看出了少恭的疑惑，解釋道：
    “方胥此次離家，有了奇遇，成了修行之人，道法……頗為……高深。”
    “方世叔在何處修行？”
    “琴川附近的興福寺。”
    少恭神色有些尷尬。興福寺乃是一座山野小廟，名不見經傳，方胥去那裏作何？
    歐陽文正色：“方胥自稱得了伏魔心法，能斬妖除魔。”
    “……”
    歐陽文微微挑眉，繼續說：“蘭生年幼，如沁又是女子，尚且不適合修行。方胥想傳授你道法，不知少恭可否願意？”
    “……”
    “少恭？”歐陽文奇怪地看著自家兒子，聽聞這個消息，不應該是很高興嗎？
    少恭搖了搖頭。
    歐陽文道：“不考慮一下？”
    少恭不說話。
    歐陽文道：“少恭不若先去看看，再做決定不遲。”
    少恭終於點頭，道：“這樣也好。”
    明明在看誌怪典籍，為何對修行毫無興趣？
    離去之時，歐陽文看了看這本十洲記，終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作者閑話：

    第四章！看上去好像沒什麼人的樣子，不過點擊上去了23333333333333333中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