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的樹木生長的很密集緊湊，即便是六七歲的小孩子奔跑在不是正道的林海裏也會被劃的傷痕累累。寧皓一邊抹著淚一邊悶頭狂奔，漸漸地聽不到後麵親戚鄰裏的呼喊，隻感受得到寒風呼嘯而過，讓一根根脆弱的小枝椏折落在地。
    “嘩啦”一聲，不知跌落在哪個獵戶所設的陷阱裏，可能是為了捕獲野豬這類具有攻擊性的獵物，寧皓還沒來得及掙紮就已經被鐵絲網束縛在了半空中，好在年紀尚小體型自然比不得獵戶所預期的那樣，否則非得皮開肉綻不可。
    也不知在鐵網中待了多久，從開始的沉默不語，再到大聲呼喊，繼而又變成了靜靜等候——獵戶總會過來看看自己今天有沒有什麼收獲的。
    沒想到天色微沉的時候，等來的是一個小女孩。
    “果然就像阿爹說的，這麼冷的天是很難得捕捉到獵物的。”於以晴遠遠地看過去隻能看到鐵網中束縛著一個小小的黑糊糊的東西，大概是什麼誤打誤撞的野雞兔子之類，那就讓它凍一個晚上明天過來取好了。
    於以晴轉身就打算離開，忽而聽到了一聲算是微弱的呼救。
    莫非山野成精了？於以晴腦海裏不自覺回想起阿爹每晚給她講的那些故事，好奇心趨勢她又往鐵網方向走了走，這下終於看清裏麵是一個人了。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於以晴歪著頭打量了幾番問道。
    “救我……我已經被困了大半天了。”寧皓現在嗓子已經幹啞的快出不了聲，這個小女孩看起來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去喊你阿爹……”
    不知道是不是饑寒交迫沒喝水的緣故，寧皓說完就暈了過去，使得於以晴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跑著回去喊自己的阿爹。
    於伍趕到的時候也是被這番景象嚇了一跳，這麼小的孩子天寒地凍的待在這裏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即便不是自己想要這樣也脫不了幹係啊。
    “快去，叫你徐爺爺過來。”於伍鬆開了鐵網，先抱著寧皓用力的往他身上搓了搓，讓他體溫回升，然後招呼完於以晴抱著他狂奔到家。
    徐爺爺是他們這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山峪村的郎中，每天自己上山采采草藥，偶爾給村民們看個病，不收錢，收一些雞鴨魚肉，就這麼清貧悠閑的過著日子。
    “徐爺爺，快跟我回去，有個小弟弟快不行了！”於以晴風風火火的跑到村頭徐爺爺家，拽起正在切磨藥草的徐郎中就走。
    “小晴，小晴你慢點！哎呦喂，我這把老骨頭啊！”於以晴抓得太緊，徐郎中也隻能跟著她踉蹌的到了於家。
    於伍是村子裏唯一的獵戶，平日裏收入不錯，所以房子建的也比周圍靠種田種菜維持生計的人家要好。於以晴穿過一個院子才一把推開阿爹的房門。
    “阿爹，徐爺爺帶到了。徐爺爺，您快點幫忙看看，我去給您泡茶。”說著又邁開步子出了房門去了廚房。
    等到她茶泡好端過來的時候徐郎中已經診治完畢開始跟於伍交代一些注意事項了，於以晴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等他們講完才開口問道：“徐爺爺，他沒事了吧，什麼時候能醒？”
    “沒有傷及根本，不礙事。不過再凍上半個時辰就不好說了，小晴，你隨爺爺去抓藥吧。”徐郎中什麼也沒帶，就這麼兩袖清風般的又從於家往自家走。於以晴聽完這句話鬆了口氣，哎要是長的這麼好看的人出了什麼事也太可惜了。
    寧皓是長的不賴，父親是個不得誌的秀才，母親當年也是某個員外的女兒，隻是如今家道中落，父親又過世了，不提也罷。
    不知是不是徐郎中的藥效牛還是小孩子底子好，戌時才過一點寧皓就醒了過來，睜眼就看到了附視在自己眼前的於以晴，圓圓的眼睛瞪著，臉上的嬰兒肥顯得可愛至極。
    “嘿，你醒了啊，徐爺爺還說你得明早才醒呢。”於以晴就這麼衝著他說話，嘴裏呼出的熱氣緩緩的全都撲在他的臉上。
    “吱”的一聲推開門的聲音，正好是於伍端著藥進來。
    “醒了是吧，小子，喝了藥我送你回去吧。”於伍是個正直憨厚的人，今兒個這件事雖然也不能怪他，可他還是覺得是自己的錯讓這麼個小孩子受苦受累了。
    “阿爹，我來喂他吧。”於以晴從於伍手上接過了藥碗，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好幾口氣，然後扶著他坐起來，對他笑了笑說：“吹吹就不燙了，徐爺爺說要快點喝，藥涼了就沒有藥性了。”
    寧皓看著她，又越過她的小身板看了於伍一眼，眼睛一閉心一橫就想著一口氣喝了整碗藥，誰知道途中岔了口氣，嗆個半死。
    “你喝這麼急做什麼，難不成這藥還有人跟你搶？”於以晴一邊擔憂的連忙幫他拍著背，一邊又覺著好笑。
    “開始我還覺得這藥太苦，想給你加點糖，可是徐爺爺說加了糖藥效就變了，我就不敢加了。蜜餞也沒有備著，你要不要來顆酸梅幹？”
    被嗆得滿臉通紅的寧皓連忙邊嗆邊點頭。
    “你等著。”於以晴得到答複就立即竄出了門。
    “小子，你叫什麼，家住在哪？”於伍這才走到床邊一一問道。
    “寧皓。”
    “還有呢？”
    寧皓卻怎麼也不願意說了，直到於以晴回來，於伍被迫結束了這個話題。
    “你今晚回家嗎？不回家是要住在我家嗎？”於以晴看著他吃下了酸梅幹心情越加好了起來。
    寧皓沒有回答，又看了看於伍，開口道：“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你沒有家嗎？你的爹娘呢？”
    寧皓隻得低著頭沉默不語。
    “今晚就住在這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於伍見不得小孩子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於是開口幫腔道。
    “那你早點休息吧，你受寒比較嚴重，要多休息多喝水。”於以晴又蹦躂著幫他倒了杯茶水。
    “我叫於以晴，他們都叫我小晴。你呢？”
    寧皓接過茶碗，輕輕的抿了口，道出自己的名字。
    “嘿嘿，寧皓，耗子。以後我就叫你耗子好不好？”
    其實寧皓很想張口反駁，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好。可是看到於以晴那明媚如陽光的笑容，最終隻得傻傻地點了點頭。
    誰知這一喊，就是十年。直到他功成名就，直到他洞房花燭。
    第二天於伍又問了寧皓一遍，寧皓還是不願意多說什麼。於伍也沒有辦法，隻得作罷，想著今天上集市問問有沒有誰家的孩子不見了。
    “呀，下雪了！”於以晴推開窗一看，一小片雪花就那麼順著寒風飄到她的鼻尖。
    外麵已經銀裝素裹，沒想到這場雪來得如此悄無聲息。
    “小晴，阿爹要去一趟集市，你帶著寧皓好好在家裏待著。午飯已經幫你們準備好了，到時候自己熱熱吃掉。”冬天捕捉不到獵物，於伍就會去鎮子上做短工，有力氣能幹活，一天也能掙個不少。
    “好的，阿爹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和耗子的。”
    於伍也不是第一次留女兒單獨在家，跟鄰裏打了聲招呼之後就出門了。
    整個上午於以晴生著火陪寧皓坐著，興致勃勃的講著從於伍那裏聽來的故事，寧皓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時不時的笑一笑。
    吃了午飯，於以晴又打開窗戶往外麵瞧了瞧。
    “雪還在下啊。”
    寧皓見她眼巴巴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錯誤，開口問道：“我們要不要出去玩雪？”
    “堆雪人嗎？”於以晴眼前一亮，隨即又嘴巴一癟：“不行，你還在生著病，我得在屋子裏陪你。”
    “沒關係，我的病已經好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我也想玩。”
    於以晴看著他，又看看窗外的雪，小小年紀心裏一番爭鬥之後還是決定讓寧皓說服自己。
    “看，我堆的雪人！”於以晴拍著紅彤彤的手跑到寧皓麵前，拉著他的手站到自己堆得小雪人麵前。
    “很可愛。”寧皓盯著她說道。
    “你堆得是什麼？”於以晴好奇的往他那邊看了看。
    “城。”
    “城？”於以晴歪著頭，表示無法理解。
    “你看。”寧皓抿了抿嘴，將拉著他的小手牽得緊了緊，走到自己的作品麵前，一點一點跟她講著從書上看來的東西。
    “原來還有這樣神奇的房子啊！”於以晴聽的滿臉豔羨。“好想看一看，好想住進去哦。”
    寧皓縮了縮沒有被牽著的右手，歪過頭認真的問站在他身邊的小女孩。
    “長大以後，我用這座城迎娶你過門好不好？”
    於以晴依舊是瞪著她那烏溜溜的黑眼睛，臉上保持著傻笑，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好啊！”
    等到於伍回來的時候，寧皓的風寒果然又加重了，於以晴一邊自責一邊又跑去村頭找來了徐爺爺，一番折騰過後於以晴出門送客，於伍看著躺在床上滿臉通紅的小男孩，開口說道：“我今天去鎮子上問了問，你父親是剛過世的寧秀才吧。”
    寧皓眼巴巴的望著他，片刻後點了點頭。
    “你母親一直在找你，我把你在我家的消息告知了她，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回去。”於伍說著，就打算拿著徐爺爺帶著藥包去煎藥。
    “不論發生了什麼，父母對孩子的愛總是不會變也割舍不掉的。”於伍走到門口偏偏頭，成功阻斷了寧皓的欲言又止。
    於以晴回屋的時候看到寧皓將頭捂到被子裏連忙過去拉開：“徐爺爺說這樣睡覺會生病的！”
    寧皓被猝不及防的一拉，臉上的眼淚都沒來得及擦幹，紅腫的眼睛瞪著她。
    “你……你怎麼了？是不是難受啊？生病是很難受的，你要不要……”
    “小晴。”
    “我在。”於以晴快速的點頭。
    “我想回家。”
    半夜的時候寧皓忽然發燒了，於以晴在旁邊照顧了他一整晚，直到清晨燒才退下，她才睡著。
    原本寧皓是想著等她睡醒再道別離開，可是他母親急著見到自己的孩子，一大早就親自過來想把他接走，他拗不過，最後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