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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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血兩空,元氣大損,好在身子底子不錯,調養調養便好了,至於為何昏睡不醒……”大夫捋著胡子說,“瞧這樣子是餓暈的。”葉瓚捏著甘棠的嘴灌了好幾碗米湯下去,果然當晚甘棠便掙紮著醒過來,看著床頭的葉瓚有些發愣,轉頭找了一圈也沒找著別人的人影。“召伯沒回來過。”葉瓚說,“餓了吧,廚房還熱著粥和鴨子,你等等,我去拿。”甘棠在床上對著鴨腿大嚼特嚼,葉瓚就坐在床沿兒上與他搭話,“唉,你渡過雷劫之後會又什麼不同?你現在是半仙了嗎?”他吃完了鴨腿又吃鴨胸肉,一聲不吭的不理人。葉瓚又說,“過幾日有縣試,待我考中了一路若再考成個狀元郎,說不定葉老爺一開心病就好了呢。”他咬完了鴨胸肉要去啃其它邊邊角角的地方,扯了扯嘴角,還是沒說話,葉瓚又拿過一隻鴨子遞給他,“骨頭有什麼好啃的,吃這個,這些都是這幾日你不在省下的,敞開了吃吧。”召伯抬頭看了看葉瓚,卻也隻是看了看,仍是一言未發,悶頭啃鴨。葉瓚笑眯眯的說,“對,莫說話,多吃些,多吃些,身子養好了帶你去小倌館……”“咳咳咳咳……咳咳,水……快給我水……”接下來幾天,召伯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頭不梳,臉不洗,話不說,每日也隻有吃飯如廁才能引得他下床。頭一日葉瓚還能看著他那頭亂糟糟的長發笑嗬嗬的說,“果然病來如山倒,嗬嗬,你若懶得動手招一個小丫鬟伺候你梳頭洗漱也好。”甘棠悶頭吃飯。葉瓚又嗬嗬笑了,“我曉得,我曉得,病人都疲懶,誰能有說話的力氣呢。”第二日葉瓚便嗬嗬不出來了,他放下碗筷,硬扯出一抹笑來,“小紅,明日若是甘棠公子再這般摸樣出來,就把你許給色鬼許怎樣。”果然還是色鬼徐好使,第三日總像個人樣了,卻是個不會說話隻會吃飯的木頭人,葉瓚又抿出一張笑臉,問,“甘棠啊,這幾日怎麼不見你拿著段木頭刻了?”還是不說話,還是不說話,還是不說話,葉瓚重重的吸了幾口氣,放下碗筷說,“小紅,下去吧,今日桌子不用收了,還有,把門們帶上。”葉瓚瞅著他那如喪考妣的臉,冷冷的說,“召伯又不在,你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給誰瞧呢?他明告訴你了雷劫快到了要你勤加修煉,你偏不聽,明明平日裏還每天都比劃那麼兩下子呢,反倒是那幾天一下子也不練了,成日裏拿著根木頭瞎比劃,你就是成心想攬個重傷好讓他心疼吧,可人家偏偏就是不在乎,受了重傷不回來跑到山洞裏不吃不喝的窩著,等他呐?等著他回來抱著你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別妄想了!他跟他相好的指不定在哪兒瀟灑快活呢,一輩子都不回那個破山洞了!”甘棠摔了碗筷氣衝衝的要走,葉瓚用力扯住他的袖子,拉扯之中兩人齊齊倒了下去,葉瓚騎在他身上扯著他的嘴角說,“你人是本少爺抬回來的!命是本少爺救的!吃的穿的用的睡的都是本少爺給的!你現在是本少爺的!給本少爺笑!不然本少爺也揮揮袖子就把你丟回那一輩子都沒人再去的破山洞裏!給本少爺笑!”甘棠重傷加身掙紮不得,隻有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指,一雙眼瞪著他滿滿都是恨意。葉瓚慌忙移過一隻手去遮住他的眼睛,“別這樣瞧我,別這樣瞧我,我是沒娘的孩子,我曉得,你的天都塌了……沒關係,他不會不回來的,他不是不要你了,我混說的,你別這樣瞧著我。”葉瓚俯下身子緊緊的抱著他。“是啊,”甘棠說,“天都塌了。”
甘棠的天塌了。
“你知道有多疼嗎?”甘棠說,“真的太疼了,天雷打下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就要死了,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我以為他會來的,我還以為,這麼疼的時候,他會陪著我的。天都塌了啊。”甘棠抱著雲邑大哭了一場,哭盡了天大的委屈。眼淚流過了,然後日子又如常的過。
“今日有個山精告訴我,前幾日,杭州似有靈魄出現。”削削削,甘棠又開始刻木頭了,“明日我就去探探虛實。”“你且乖乖養傷吧。”葉瓚換了一本書來看,“真假都不一定呢,既然出現了第一顆,那便會有第二顆。”“嗯,也是……哎?明日你就要參加縣試了,怎麼還不睡?”甘棠過去搶過他的書來,“你看了十幾年的書了,肯定是沒問題,快去睡吧,養好了精神。”
看著這人山人海的陣仗,甘棠心裏發虛,這麼多學子啊,甘棠拍了拍葉瓚的肩膀,“無妨無妨,大不了來年再戰!”葉瓚笑著拍開他的手,“說什麼混話,看少爺給你大展神威。”召伯靠著樹幹笑嘻嘻的朝著葉瓚的背影喊,“哎!少爺——我給你買豆汁兒等你出來解渴!”葉瓚一出門就瞧見了偎著石獅子睡覺的甘棠,旁邊還放著一碗豆汁兒,葉瓚便坐在他旁邊慢慢的喝,嘁,都涼了,葉瓚笑笑,扭頭看看一旁的甘棠,又看對麵蔥鬱搖曳的樹,颯颯、颯颯、颯颯——還有無休止的、高高低低的蟬鳴與喧雜的人們,葉瓚坐在路邊,頭頂是湛藍的天和流動的雲,身旁是對自己好的人,六月啊——葉瓚不可遏製的加深笑意,真好。“豆汁兒有那麼好喝嗎?瞧你笑的,一朵花兒似的。”甘棠剛剛睡醒,迷迷糊糊的倚過來,就著葉瓚的手嘬了一口豆汁,咂咂嘴,“沒甚不同啊,怎麼把你美成這樣兒。”葉瓚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笑,笑得甘棠一股子一股子的寒意直順著脊梁骨直衝天靈蓋,甘棠狠狠的打了個哆嗦,“這大六月的……葉、葉瓚,你別嚇我。”“傻子。”葉瓚仰頭喝完了豆汁兒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回府了。”
最近甘棠很喜歡爬到房頂上躺著。“喂!喂!甘棠——”葉瓚揮揮袖子,“把我也帶上去啊!”甘棠扒著房沿探探頭,捏了個訣把他提上來。“晚上風重,莫貪涼。”葉瓚扔了條薄被過去,動了動枕著一條胳膊躺下,“沒有我想的那麼硌啊——唉?房頂不會塌了吧?”“好好的床不睡,你上這兒來作甚?”“你一連在這兒睡了幾天,我也想瞧瞧這有什麼好的。”“沒甚好的,”甘棠拉著被躺下,“隻是屋子裏太悶了,悶的我透不過氣。”“噢。那這裏確實是通透啊。我以前怎麼沒覺出星子這麼亮呢?還真是漂亮。”甘棠側過身子揉了揉葉瓚的腦袋,揉了揉、揉了揉、又揉了揉,看著他的眼睛。葉瓚以為他要說什麼,便等著,直等的迷迷糊糊要睡著了,才模糊聽著,“你說說,可憐不可憐……”可憐,誰可憐,葉瓚昏沉沉的睡過去,小瘋子又在發瘋了。“你說說,可憐不可憐。”甘棠碰碰他的眼睛,“若是死不放手、孩子似的撒潑打諢、又哭又鬧,是不是會更可憐。”甘棠歎了口氣,“夜間風重,怎麼就這樣睡著了。”便捏了決把他丟回床上。
“啊!”甘棠呼痛,一甩手扔掉刻刀和木頭。“怎麼這麼笨!”葉瓚放下手上的書,捏著傷藥急急忙忙的從書桌後轉出來,扯出汗巾來皺著眉頭給他擦血,“好歹拿刀的時候把你的心事收一收吧!既然心不在焉的還刻什麼木頭!”“你說,大豹子是不是我父親?”“你不是問過他,他沒有承認,那就不是唄。”“那他為什麼把我養大?”“你直接去找他問清楚不就好了,我哪裏會曉得。”“哼,我才不去。”“嘁。”葉瓚偷翻了個白眼,然後一臉神秘的說,“看你這兩天都無精打采的,今晚帶你去個好地方耍耍。”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小倌館?”“兩位公子裏麵請,看著麵生的很呐,咱這兒的哥兒可是個頂個的俏模樣、佳身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給我們一個包間,把樓裏最討人開心的哥兒叫來,多上些好酒。”“是、是、是……”鬼公連忙把銀子收在懷裏,笑皺了一張臉,“兩位公子樓上請。”酒一上來,甘棠便抱緊了不撒手了,理也沒理抱酒的兩個哥兒。一個是眼睛圓圓的孩子十分討喜,十五六歲的樣子;一個年紀稍長二十歲左右,一身素衣更襯的他溫和如玉。葉瓚點點頭還算滿意,“你們隻要能把他哄開心了,就有許多的好處。”兩
個哥兒得了命令,一左一右便纏著甘棠坐,使出了渾身解數也不能讓他理一理,甘棠被纏的煩了,指著葉瓚說,“你們是他點的,要纏纏他……若再礙著我喝酒,咬斷你們喉嚨!”兩個哥兒著實是被他橫眉豎眼的樣子嚇著了,便都湊到葉瓚一邊,葉瓚實在是受不了兩個男人靠在自己身上,狠狠的打了個冷戰。甘棠喝的臉紅紅,暈頭暈腦的就看見有白袍子與人拉扯,又見著了那雙瀲灩的眼睛,立即就掀了桌子,大著舌頭吼道,“白袍子!你給我放開!”葉瓚暗叫一聲不好,連忙打發了兩人出去,“甘棠,你瞧仔細些,我是葉瓚,葉瓚還曉得嗎?”甘棠瞧了又瞧,重重的點點頭,突然就紅了眼眶,摟著葉瓚哭哭啼啼的,“你……你為什麼不要我了啊,你不是最疼我了嗎?白袍子他,他哪裏好了?他……他,我,你為什麼丟下我,大豹子……我要變成雲彩了……”“什麼大豹子啊,我是葉瓚啊!”葉瓚把他扔到床上不解氣的踹了一腳,“還哭呢!還不害臊!”“唔……葉瓚啊?那個沒人疼的可憐少爺,如今我和他一樣了,嗚嗚嗚嗚……”“哼哼,”甘棠瞅著他冷笑,“你倒是什麼時候都記得我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