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當你是父親
    祁簾回房途中遇到四姨娘，又被攔著說了一堆廢話，心情極為不佳，直到臉色陰沉回到房間門口卻犯了難處。
    他自己推著輪椅，過不了門檻。
    “十一。”
    空無一物的背後突然出現一個男子，雙手放在輪椅上，輕輕鬆鬆的抬起輪椅包括祁簾，然後送進了房裏，畢恭畢敬的半跪著，“請問主子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沒事了，你退下吧。”祁簾搖搖頭，心中有些鬱結，“等下長瑞回來叫他直接來我房裏。”
    “是。”男子一低頭，瞬間又隱去了身形。
    祁簾自己推著輪椅，行至書桌麵前，隨手抽了一本雜談就捧在手裏看了起來，正看到興頭上，房門咿呀一聲就開了，祁簾隻當是長瑞回來了，頭也不抬，隻是淡淡道：“茶。”
    不過片刻光景，一盞茶就送了上來，祁簾伸手接了過來，輕輕抿了一口，心裏納悶，長瑞回來了怎麼不跟自己彙報情況。
    心裏這樣想著，頭也抬了起來，目光錯愕，“父親，您怎麼來了！”複又想起剛才自己使喚自己老子去倒茶，這心裏頭就開始不是滋味了，“您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怎敢勞煩您……”
    “哎——”祁景生不在意的擺擺手，目光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這些做什麼？你是我兒子，老子疼愛兒子難道還犯了法不成，左右不就是倒了一杯茶，順手罷了，哪提的上什麼勞煩啊。”
    雖然父親這麼說了，可是祁簾仍舊不以為然，隻是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道：“父親，禮不可費，您也說了我是您兒子，天底下哪有自個老子伺候兒子的，父親莫不是不稀罕我向您敬孝了罷？”
    “你這孩子，怎麼書讀的越多越是死腦筋，本是小小一件事，你非得扯上孝道做甚？爹喜歡你也有錯嗎？”祁景生本來高高興興的過來，讓祁簾這麼一說，頓時就有些不快，這下板起臉來裝作一副生氣的模樣，倒的確讓祁簾忌憚了三分。
    隻見祁簾乖巧的垂頭聽訓，然後讚同道：“是兒子魯莽了，還請父親莫要放在心上。”
    這就對了嘛！祁景生滿意的摸了一把胡子，這小子雖然親近自己，卻總帶著幾分疏離，這讓他極是傷心啊，就這麼一個兒子，自己想多疼疼他，反而兒子卻總是忽遠忽近的，當父親當成他這個樣子，也實在是窩囊得很。
    目光放在祁簾的膝蓋上，又往上看了看祁簾帶著麵具的臉，方才才浮上心頭的幾分喜悅又消失殆盡。自己真的是窩囊啊，連唯一的兒子也保護不了，廢了一雙腿不說，還毀了一張臉，這身子也弱得很，隔三差五得用補藥將養著，祁景生真是怕他下一秒就從自己眼前消失了，故而一直派人小心翼翼伺候著。
    “簾兒啊，這林昭鈺不好麼，你非得這樣數落你四姨娘，她也是為你婚事操心啊，她性子素來嬌縱，可能有些話說的過分了些，好歹她也算是你的長輩，這事笑一笑就過去了，不要放在心上，省的悶壞了你自己，爹心疼啊。”祁景生拽住祁簾的手，看似握的緊緊的，卻沒有用一點力道。
    祁簾一聽，覺出一絲不對勁來，嘴角的嘲諷也越來越深。
    這個四姨娘倒是好大的架子，居然去父親麵前告狀了，可惜，她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不就是想讓父親將她扶為正室麼？竟然敢將絆子下到他頭上來了，就說那劉氏哪來的好心眼兒準備給自己說親呢，原來在這遭上頭堵著自己。既然有些人掂量不出自己幾斤幾兩，那他不介意教教他們怎麼做人。
    祁簾將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眼睛沒有錯過祁景生臉上的驚懼與心疼，他紅了眼角，緊緊回握住祁景生的手，嗓子裏隱隱帶著哭腔，他說：“父親，您也看到了，我如今成了這副模樣，還廢了一雙腿，別說我願不願意耽誤人家閨女了，就讓那些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嫁進祁府來又如何，您確定她們看著我的臉不會嫌棄我嗎？不會指著我罵我是妖怪嗎？父親，我不想的。”
    “哎——，好孩子好孩子，倒是爹疏忽了，差點被豬油蒙了腦子，硬生生將你推入火坑，你不想娶就不娶了吧，這輩子爹養你。”祁景生看著自己兒子那一張駭人的臉，頓時一股辛酸湧上心頭，一把抱住祁簾失聲痛苦了起來。
    祁簾有些錯愕，他沒想到自己這樣說了幾句，竟然將自己父親惹哭了，頓時手忙腳亂的安慰起來，“父親您莫要再哭了罷，我這屋子都快被您的淚水給衝跑了。”
    “混賬小子！”祁景生忽然跳了起來，用袖子狠狠一抹，臉上的淚水沾在衣袖上深了幾塊花紋，“什麼叫我的淚水兒將你這屋子衝走了，難道他還長腳了不成？”
    唉，真是冤枉，祁簾想道。
    “是兒子說錯了，父親您別生氣。”祁簾垂著眼，心裏好氣又好笑。
    父親在人前一向大方得體，卻每每當著自己的麵幼稚的同一個孩子一般，祁簾看著麵前的祁景生，心中湧出萬般感慨。
    眼前這個人，是他的父親，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疲倦了的時候溫暖的依靠。
    可是他老了，風華不在。
    依稀想起幼時的自己，被父親扛在肩頭，卻一點也不覺得折損了身份，反而總是笑嗬嗬的用他胡子拉渣的下巴來蹭他的臉。
    父親。。。。。。
    “連兒啊，有些事父親並不想逼你，但是，為了你自己，我希望你將來老有所依。”
    祁景生看著祁簾，眼神是格外的認真。
    “我終究是要老去，連著這一身血脈一起落入泥塵裏深埋，再鋪就一身殘骨，就算我尚在認世的時候護得了你，可是身軀入土之後又如何護你一世安好無憂，我隻盼望著，你身邊能有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陪著你，雖然不能為你抒於壯誌，卻也能替你分難解憂，將來你們會有一個孩子，像你一樣可愛，你們會幸福的生活，不像我，護不住你的母親。。。。。。”祁景生這樣說著，摸著胡子悠長的歎了一口氣，眼眸深處全是對於往事的自責，“連兒，爹也是為你好，這人呐，年輕的時候憑著一腔熱血，胸襟裏懷著的都是誌氣和抱負，可是當他的年紀漸長，方才明白這孤身一人的寂寥啊。”
    “我明白。”
    “但是父親您可曾有想過，何為老有所依，終其一生求之而不得，才是真正的老無所依。”
    祁景生看著眼前的祁簾，恍然覺著那人不是他所認識的兒子一般。
    “罷了，既然你有你的選擇，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今日這事爹就當沒有說過，你，定當要慎重，爹去了之後，九泉之下再見你娘也不負初心了。”
    他，還是長大了。
    “是，父親，我自有主張，不勞父親費心。”
    頓了頓，放下手中一直緊握著的書，祁簾又道：“父親，孩兒有一事相求，父親可答應？”
    “何事？竟要你親自來求我？”祁景生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有些感慨，祁簾自小不曾求過自己任何一件事，哪怕是普通孩子眼裏最卑微的父愛，他都從不曾說過，要不是自己對他的了解早已深徹入肺腑，怕是自己也要覺得他什麼也不需要了。
    “我母親去了很多年，我也不曾見過她。”
    “所以？”祁景生看他，眼神深了幾分。
    “我想讓您將二姨娘扶為正室，這祁府後院，總需要一個正經主子，省的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將自己看的太過重要，畢竟這些年來都是二姨娘打理後院的事物，人也穩重，我覺得，他很合適。”祁簾對著祁景生笑了笑，嘴角幅度淺淺揚起，“希望父親您不會生氣。”
    “你是因為四姨娘才來求爹的麼？”
    “算是吧。”祁簾想了想，不置可否，“永絕後患。”
    “爹自然是聽你的，你說什麼，爹都願意去做。”
    “我當您是父親，所以不願讓那些個小人貪了你的東西。”
    “爹知道。”像是想起了什麼，祁景生也笑了起來，“你很像你的母親，她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替張氏說著好話，可見她的確是好，可是，爹心裏隻有你娘，這些年來，她也不爭不搶的，隻專心做著自己的本分事，我確實慢慢將你娘說過的話給忘了。”
    張氏，就是那二姨娘，年輕的時候同祁簾他娘關係頗好，那時，他娘就是這樣笑著同自己說的。
    她說：“祁景生，她對你好得不能再好了，你若是有一絲良心，就不許負了她。”
    “既然你也是這樣覺得，那爹等會就宣布下去。”
    “父親不用著急，選個適當的機會，倒也不會讓人私下裏亂嚼舌根。”
    “倒是我糊塗了，依你依你。”祁景生說著，上前了些，欣慰的握著兒子的手，心裏頭直道：長大了呀，長大了呀。
    

    作者閑話：

    最近身體不適，沒有存稿，將就著碼一些字，不要嫌棄我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