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假裝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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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河道兩岸垂柳成蔭,腳下泥土都帶著草木的香氣。乞丐坐在柳蔭下納涼,不時有過往的人往他麵前的破碗裏扔一兩個銅錢,叮當的聲響敲擊著平靜了數十日的少年之心。甄言跟在廣真身後,兩個人一人背著一個竹筐堆,裏麵累著各式各樣的竹製小玩意。
兩人鞋麵上全是泥土,甄言已經累得隻剩扯著和尚的衣角喘氣的份了。廣真也找了個地方坐下,接過孩子背上的東西開始隨地擺放。甄言放下身上重擔後,背抵著柳樹幹,手上就不停揉發燙的腳底。他正揉著,抬頭發現和尚看過來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於是不屑地一扭頭,換了個姿勢背對著廣真繼續齜牙咧嘴。
旁邊一個乞丐丟了個石子到廣真腳旁:“今天怎麼帶了一個小孩過來,私生子?”
廣真眉角一揚,調頭問甄言:“喂,你是我兒子嗎?”
“誰是你兒子!”
換得廣真雙眉一抬,一臉“你明白了吧”的表情。乞丐“切”了一聲:“我告訴你啊,老規矩,多一個人多一份錢,今天六成。”
“五成,不能再多了!”
“我說六成你聽不懂嗎,不然我就喊人了!”
“行行行,六成六成。”和尚擺了擺手,無所謂地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手指修長的手輕輕捏著一個竹杯,粉白色蔥筒似的指尖,黃綠色的竹,一個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僧人,一個是節氣孤高的歲寒君子,不知是哪個更顯得對方不食人間煙火。甄言還沒來得及將這幅景象仔細收納進眼底,手上的竹杯便被一個路過的女子看上了:“小和尚,這個杯子怎麼賣?”
“四錢,姑娘若是喜歡,二錢拿去吧。”他利落地扯了張紙將竹杯包好,一手遞到姑娘麵前,另一手便有意無意的摸著另一對竹筷。姑娘的目光自然而言就落到了這和尚另一隻手中的竹筷上,頓時又覺得這筷子甚是好,剛想問竹筷,又注意到仰臉看著她的和尚眉骨清秀,淺笑低眉之中滿是通透世俗的沉靜,頓時看得晃了神。
“姑娘?”
姑娘眨了眨眼睛,頓時不著急買東西了,東問西問,把一個小地攤的東西價格都問了個遍,然後扯到和尚什麼時候開始過來賣東西的,為啥跑這麼大老遠過來,原本修行的寺廟是哪等等一係列話題。結果人越聚越多,來的大多是姑娘,東一句西一句嘰嘰喳喳,一個個都隨便買了一樣東西之後站在攤位上不走。廣真就仰臉笑著看她們和她們談天說地,頓時成了一個說書的場子。倚著樹的甄言眼睜睜看著一個扒手偷了某個聚精會神聊天的姑娘的錢袋跑了。
該!他這麼想。
和尚攤子上的東西早賣完了,如今就剩一堆女人圍著一個和尚東扯西扯,場麵一度十分壯觀。
之前跟和尚要分成的乞丐擠進人群:“哎哎,你東西賣完了,趕緊分錢走人,別再吵著老子睡覺。”
廣真很利索地把錢分了六成給他,然後回身把坐在樹下看戲的甄言扯了起來:“貧僧今日俗事已了,感謝各位施主施恩,有緣待來日再會,告辭。”說完抓著孩子的手,利索地穿過人群跑了。
甄言今日起總算知道為什麼他能一天之內能打來回了,合著東西完全是一個時辰內就賣完了,剩下的時間他都在閑扯!
“今天賺的頗少,看來下一回要多做點了。”
和尚領著孩子隨意找了一個路邊的小館子點了兩碗麵,一人一碗素麵也吃得滋滋有味。
臨付賬的時候,和尚伸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對甄言說:“小言,我們沒錢了。”
“錢袋不就在你腰間嗎,賣貨的錢呢?”
和尚伸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悠哉行走的行人:“被他拿走了。”
“什麼?”
“他剛剛吃完麵路過的時候,順手拿走了我腰上的錢袋。”
那你還能這麼淡定地跟我聊天?
廣真對著甄言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八風不動地講到:“我可以讓你搜身。錢袋真的被他拿走了。”
甄言急忙回頭看向那人行走的方向,早已沒有了蹤影。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製止他?”
和尚摸了摸孩子的頭頂:“是啊,明明知道,為什麼不製止?”
甄言明白他亦有所指,可是他不太愛聽教誨,有些不想再談下去。
“小言,麵對惡行,不加製止就是同罪。貧僧已經塵垢滿身,隻望你能潔身自好。”
所以這就是你任由別人偷走你的錢袋的理由?我們的飯錢怎麼辦?
甄言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因為和尚替他答應了攤主兩個人免費幹三天的活抵兩碗麵的錢、而且不用包吃住。
廣真麵對攤主的全程操作已經如同行雲流水,完全沒有半點為難和尷尬。
說是兩個人一起幹活,但是大多數的活兒還是廣真在做,主要的任務是洗碗和收拾桌子,廣真長得又是那麼一副幹淨樣,客人見了他也高興,樂得喊他過來收拾。甄言隻負責擦桌子,這樣就不用擔心打破碗或者其他的意外,以免債越欠越多。
這兩個陌生的麵孔給一個小小的攤位帶來了許多的客人,攤主心裏高興,晚上收攤的時候還額外送了倆人一人一個饅頭。
兩人一人啃著一個饅頭走在已經燈火全無一片漆黑的路上,這樣的寂靜和黑暗讓甄言又想起自己毫無依靠的日子,不自覺向和尚身邊靠了靠,默默小口小口嚼著有些發硬的口糧,心底嘀咕思考著晚上睡覺怎麼打發、明天的口糧的著落。因為錢袋的事,他還是對廣真心懷芥蒂,不願意主動同和尚交流。
晚風涼,捧著幹饅頭的手指已經有些僵硬,和尚無聲牽起他的一隻手整個握在掌心裏。兩人的衣服都不多,和尚的僧袍看上去還要單薄些,可是他的手很暖,暖得讓甄言想起了篝火。他不自覺向著和尚又靠近了些許。
兩人獨處的時候,向來是廣真的話較多。所以隻要廣真一沉默,就變成兩人無聲沿著無人的街道毫無目的地閑晃。甄言抬頭看著廣真,此時他不知在想什麼,鼻梁和睫毛在星光下陰影更重,這使得他臉頰輪廓越發沉鬱起來,甚至有些冷酷陌生。才兩天沒有剃頭,他頭上又長出濃密的一層發根,好像跟他的心事一樣反複不斷。
甄言走了一段路,就哈欠連連,手上拿著的半個饅頭都掉到了地上。廣真索性將他整個人抱起來趴在他心口:“睡吧。”他輕輕說道。他的雙臂力量很穩,心口溫暖,腳步平緩。
他晚上怎麼睡呢?
帶著這個疑問,甄言枕著他的肩膀呼吸綿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