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言坐在不遠處的地上，看著和尚信真赤裸著背在修補屋頂。先架上一些木板，鋪一層囊草，再塗上一層濕泥，在泥幹之前，再鋪一層囊草。
    他做完這些之後，一步跳下來，甄言小跑過去，把盛滿水的鐵缽遞給他。
    “這東西真重。”
    信真一邊喝水，一邊擦汗：“鐵做的，不容易壞。”
    “和尚，你怎麼不回寺廟？”
    信真揉著甄言的小腦袋：“俗事了了，自然就回。”
    “和尚，你頭發又長出來了。”
    信真摸摸自己的頭，的確，細密的一層新發，已經紮手了。繁雜事務多，頭發長得快啊。他順手拿起地上的乾坤袋（和尚平時放東西的口袋，一般是放幹糧、經書之類），取出剃頭刀，又開始給自己剃頭。甄言害怕他又出血，就躲到一邊不看。
    剃好了之後，信真披上僧袍，又往不遠處叢林裏走，回頭對著甄言說：“貧僧去找點吃的，你小心點，別亂跑。我在天黑之前回來。”
    “路上小心！”
    信真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今天吃點什麼好呢？小家夥剛剛病了一場，要不要吃點補身子的東西？
    他正在長個子，老是吃野菜、地瓜可不行，以後要是長不大，甄行恩公可要怪罪貧僧。
    走了不遠處聽到野雞叫，他腳步一頓，就你了！
    他輕輕幾步跑過去，看準了野雞的位置，迅速出手，野雞聽得動靜，張開翅膀沒來得及飛走就被他抓在手裏了。
    他手裏提著活的野雞，找了些藤蔓把野雞翅膀和雙腳捆了，就這麼提在手上。“小家夥的飯有著落了，貧僧也該找點東西吃了。”他又往叢林深處走，挖了幾棵野菜，眼角又瞥見地上有棵野人參：“這小家夥今天運氣不錯，又有雞吃，還有人參湯喝。”他兩根手指插進地裏，捏住人參的根部，然後便把這顆人參完好無損地從地裏整個提了出來。
    野菜找得差不多夠了，他往回走，路上看見有棵人腦袋那麼粗的樹中間被人一刀砍斷，周圍草木都有兵器摧殘的痕跡，應該是剛發生了一場大戰。“江湖事，莫要惹到我們頭上來才好。”
    他輕歎，皺著眉，腳步也沉重起來。
    “今天回來得這麼早？”甄言站起來迎接他，接著眼睛亮起來，“野雞？”
    “這隻都是你的。”信真把手上的東西都放下。
    “出家人，不是不殺生嗎？”
    “所以，你有一個重任。”信真蹲下來，扶著他小小的肩頭，“你要一刀解決了它，這樣，就不是貧僧殺生了。”
    “可是我不會。”
    信真笑著，直視他的眼睛：“你殺了它，剩下的就交給貧僧，不然，這隻野雞就隻能這麼等死了。你爹當初也經常這麼幹的，閉上眼睛，朝它的脖子狠狠切下去一刀，很快。”
    信真拿出一把折衣刀，交到他手上：“就這樣，一刀下去，它的痛苦就會很快結束。人家當雞當了這麼久，給個痛快。”背對著陽光的信真，突出的眉骨令眼睛周圍多了一層陰影。他把野雞整個身體拉直，按在地上：“甄言，你是男子漢，這點事都不敢的話，以後怎麼一個人生活？相信自己，來，就這兒，一刀下去就行了。”
    甄言雙手握著刀柄，在他鼓勵的眼神下，照他說的，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狠狠一刀切下了野雞的脖子，野雞被信真死死按著，掙紮都掙紮不起來，很快就不動了。
    甄言砍了這一刀之後，嚇得不住地喘氣，信真站起來，拿下他手中的刀：“做得好，好孩子。”此時和尚滿手的血，甄言退後了幾步，不讓他碰自己。信真笑了笑，拎著野雞和雞頭到不遠處的河邊清洗。
    晚上，信真用鐵缽煮了野雞人參湯，等到甄言吃完野雞再把湯也喝盡，他把缽盂洗了洗，自己煮野菜湯喝。火光一躍一躍之下，他臉部的陰影也隨著火光變化。甄言看著信真棱角分明的臉，忽然發覺這人長得不賴。
    “你真是和尚？”
    “是，貧僧真是和尚。”他麵色不改，笑容不變。隻是今天的他感覺有心事，話比往常少了。
    “今天，你說到我爹——”
    信真臉色變了一下，然後繼續撥弄火苗：“你爹是個好人。他托我照顧你，就這樣。”
    “你怎麼認識我爹的？”
    “你爹，救過我的命。”
    “這樣啊。所以你才會來找我。”
    “對。”
    “和尚，你會什麼？”
    “我會補屋頂，會縫衣服，會挖野菜，會煮野雞。”
    “哦。我爹會舞劍，會發暗器，會瞬間就把別人打倒。你會嗎？”
    信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他說道：“你爹是大俠，貧僧是和尚，貧僧成不了你爹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