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淡色的床簾隨風浮動掩住了那抹明亮的光點，床內略有些暗沉，薄被下隆起的輪廓稍動了動，皇上微微蹙緊眉頭似睡得很不安穩，額頭間隱約有一絲密汗，微張的唇邊幹澀開裂，呼吸略有些沉重。
    床簾外緩緩走過一道窈窕的身影，腰肢纖細，步伐輕盈，她伸出纖纖玉手微掀簾子，俯身坐在床邊凝望著皇上蒼白的麵頰。清秀的麵容未施任何脂粉，精致的眉眼間略有一絲憂鬱，隱著淡淡的焦急之色，潔白的貝齒輕咬粉唇，在唇邊印下了深深的痕跡，但她似感覺不到一絲痛意一般，黯淡的眼眸透過皇上蒼老的麵容望向了遠處。
    被邊的指尖微動，喬妃伸手握住了皇上略有些涼意的掌心，她掏出懷中素色的繡帕輕拭檫著皇上脖頸間的汗漬，指節稍稍緊扣，眼底一片掙紮之色，她側身以眼色示意一旁的宮女燃香。
    掌心間的指節猛然用力，指尖嵌入白皙的肌膚間，留下了深深的紅痕，喬妃不禁吃痛的蹙緊秀眉，但又不敢喚醒皇上，隻能盡力隱忍著。皇上的氣息聲愈加急促，他睜大雙眸，用力坐起身體卻不想重重跌了下去。
    “皇上。”喬妃嬌聲喚道，伸手扶著皇上的肩邊靠在她懷中。
    “朕怎麼會在這裏？”皇上看了一眼身下的被褥，他記得自己尚在禦書房中批閱奏折，怎會醒來便在寢宮之中。
    “您時常熬夜批奏折，身體多有勞累，平日間看著書卷就睡熟了，臣妾不忍心看著您繼續操勞，便將您移到寢宮中繼續休息，”喬妃微側身倚在皇上肩邊嬌滴滴的說，“皇上，您日後切勿在如此操勞了，臣妾看在眼裏痛在心中。”
    皇上輕拍了拍喬妃肩後的發絲，麵容略有些冷淡，他雖然近來病重有些老糊塗了，但還不至於被身側人玩弄多次而渾然不知。
    “現在是什麼時辰？”皇上的聲音有些沙啞發悶。
    “您才剛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您覺得身體好一些了嗎，要不臣妾再陪您多休息一會。”喬妃微笑道，麵上的笑意卻略帶僵硬。
    皇上透過床簾的縫隙看了一眼天色，未想竟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麵容愈加陰沉，“都已經這般遲了，朕竟然接連睡了一個下午。”
    頗有些責備的話語，似擊中了喬妃愈加發虛的心間，她微低下頭不敢看向皇上深沉的眼眸，“皇上，難道您忘記了，您還批閱了兩個多時辰的奏折，難道不耗費時間嗎？”
    喬妃許久未見皇上開口，大殿中一片寂靜，心中愈加有幾分緊張不安，她側身看見一旁端著托盤走來的侍女，忙伸手接過，“皇上，您剛剛醒來恐怕腹中也有些饑餓，臣妾一會就命人下去準備晚膳，您先用一些臣妾為您燉的養生粥墊墊。”
    皇上看著燃著熱氣的粥碗，晶瑩剔透的米粒間夾著各式的食材，“這還是謙芃遞給禦書房的方子。”
    喬妃剛想點頭，繼而微搖了搖頭，“這是臣妾最拿手的一道粥，皇上之前不是用過嗎，您還說味道非常好。最近您總用那幾道粥，也有些膩了，臣妾便想換一個樣式。”
    喬妃舀了一勺粥喂向皇上嘴邊，皇上擺了擺手，“你先放那吧，朕暫時不想用。”
    “皇上，這可是臣妾親自燉了一個多時辰的粥，臣妾的手都被燙紅了，您多少用一些好嗎？”喬妃眨了眨動人的大眼睛，頗有些委屈的說。
    皇上看向喬妃手背上的一片紅痕，抬手輕揉了揉，張口含住了熱粥。
    “您覺得味道如何。”喬妃抬頭看向皇上的麵頰，雙眸間似流動著淡淡的神采。
    皇上點了點頭，然他長時間用藥，喉間溢滿了苦澀，在嚐不出任何味道了。
    “你將我桌邊的奏折抱來。”皇上側身吩咐一旁的太監。
    “皇上，太醫不是叮囑過您一定要安心休養嗎，現在天色已經晚了，那些您改日再看吧，若是實在緊急，您讓兩位殿下為您批閱一些也好。”喬妃輕拉了拉皇上的衣袖柔聲道。
    皇上冷冷哼了一聲，“近日朕都未見過他的身影，還如何要他前來為朕分擔國事。”
    “前幾日二殿下不是剛剛來過嗎？”喬妃看著皇上陰沉的麵色下意識的閉上了口。
    “皇上，您久靠著身體多少有些不適，臣妾扶您躺下休息一會。”喬妃見皇上推開她的手臂，無奈隻好拉過一旁的薄被搭在了皇上身上。
    “把香熄了吧，朕有些頭暈。”皇上望著一旁的香爐。
    “皇上，那是安神香，您前些時日用著不是很好嗎？”喬妃看著皇上深邃的眼眸，愈發有些不安，許是皇上知曉了什麼，但無論如何她現在回頭都為時太晚了。
    喬妃見皇上執意如此隻好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女。
    太監抱著一摞書卷走入房門，似帶來了一陣寒意，喬妃不覺後心一涼。
    “皇上，您可答應臣妾少看一些，一會早些休息。”喬妃柔聲道，麵容似嬌柔如花。
    皇上抬手拿了一本奏折放在膝上，翻開兩頁略掃了一眼，麵色猛變，他用力將奏折仍在地上，額頭間的青筋崩起異常突兀，愈加慘白的麵容顯得有些陰森。
    “逆子。”皇上抬起衣袖似指向遠處，手臂不停的顫抖，微張雙唇盡力的呼吸著，指尖用力按住悶塞不已的胸口，繼而他低下頭重重的咳著，鮮血從指尖緩緩淌下。
    “皇上吐血了。”喬妃看見被單間的血跡尖聲道，“快去傳太醫。”
    皇上的身體沉沉倒在了喬妃懷中，“皇上，您醒醒，不要嚇臣妾。”喬妃緊擁著皇上的雙肩，淚水緩緩從精致的麵容上滑落，這個男人年長她甚多，在深深高牆中給了她安穩無憂的生活，隨著他的倒下，她從此便一無所有了。
    喬妃不禁低頭掩麵而泣，哭得愈加傷痛。
    天色暗沉，遠處的天際殘留了一道殷紅的尾巴，草木間似染上了一絲血色。寒風陣陣，走廊間的燈籠微微搖晃，光芒愈加黯淡。
    侍衛身姿挺拔的站立著，雙眸凝視遠處，冷風透過單薄的衣衫浸入了肌膚間，他不禁微動了動腳步，略有些發顫。
    遠處走來一道身影，侍衛看清來人的麵容，忙低頭行禮，“孫大人。”
    孫暉微點了點頭，英俊的麵容似染上了一絲寒意，“你帶著這一隊侍衛前去北門守衛。”
    侍衛微愣了一下，不覺小聲嘀咕道，“北門不是已經有禦林軍站崗了嗎？”
    “怎麼還不過去？”孫暉冷聲道。
    “是。”侍衛抬手示意遠處的眾人，小步奔跑著離開了。
    孫暉向遠處望了一圈轉身走出了長廊，希望王爺不要讓他失望，否則這沉重的代價他亦無法承受。
    孫暉想起尚在府中焦急等待著他的身影，不覺加快了步伐，若他回去得遲了，恐怕周權又要多心瞎想了。
    “孫大人。”孫暉聽見背後的聲音，猛然頓住了腳步，眼中隱隱有一絲警惕之色。
    “是我。”程靖從暗中踱步走出。
    “殿下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經辦妥了。”孫暉開口道，如今他隻想盡快離開皇宮，而不願繼續留下再淌這渾水。
    “那就好，辛苦孫大人了。”程靖麵上的笑容隱隱有些陰森，“日後我會向殿下表明你的功績。”
    “你快些離開吧，從西門出去勿要走岔了。”程靖加重聲色強調道，此人已用過，也無需在多留了。
    “好，我先告辭了。”孫暉轉身離開，繞過遠處的走廊轉向了另一側，若他真從西門走出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麼，是亂箭亦或是長矛。程靖的心思可謂是非比尋常的狠毒。
    程靖看著孫暉的背影從麵前消失，仰頭大笑，隻要過了今日，待殿下成大事後，他必然豐功偉績位列朝堂首位，待到那時他要將周權狠狠踩在腳下，看著他可憐的跪在自己麵前求饒，一解多年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