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桌邊靜坐著一道身影，腰身挺直，修長勻稱的指間握著一支墨筆，衣袖緩緩挪動，紙頁間留下了一行俊逸的大字。
    窗邊的一縷陽光映在翎霖白皙的麵頰上，頗有一絲暖意，纖長的黛眉微彎，眼簾微垂下凝神望著白宣，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片片陰影。他放下筆墨，微微抬頭遠望著落下的墨跡，伸手端起一旁的熱茶淺飲了一口，頗有一絲閑暇之適，平靜的麵容愈加有幾分溫和，淩厲的寒意消退了許多。
    翎霖打開一本書卷隨意翻看了幾頁，房門微開，一個麵容秀麗的侍女端著托盤緩緩走入，她將藥碗放在桌邊，微微俯身，“王爺。”
    翎霖點了點頭，示意侍女下去。
    侍女看著翎霖凝神於書卷頁，不禁開口柔聲勸道，“王爺，若是藥冷了，效用就會大大減退，您還是趁熱服下吧。”
    翎霖伸手端過溫熱的藥碗，微張雙唇一飲而盡，口中苦澀久久未散去。
    侍女走到桌邊從抽屜底層拿出了一個小錦盒，她抬手打開，裏麵靜置著各式各樣的蜜餞，“王爺您用一顆也好去去口中的苦味。”
    翎霖看著精致小巧的蜜餞微愣了一下，抬指拿了一個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
    “蕭先生離開之前去集市上買了很多，特意叮囑我們在您用藥後提醒您服下一粒，如今還剩下了許多，先生想得真是周到。”侍女看著翎霖望向遠處的麵容，下意識的閉上了口，先生遠在京城之外，如今生死未卜，王爺恐怕是異常擔憂吧。
    翎霖腦海中似乎浮現出蕭琅滿含柔意的勸他服藥的情形，如今他與蕭琅分別了多日，雖暗中派侍衛偷偷跟隨，但愛人身在虎口之中他亦是無法放得下心。
    不知蕭琅想明實情後會不會怨他的刻意隱瞞，翎霖心間溢出一絲自責之意，或許他不該將愛人卷入此事中，蕭琅久居鄉下心性淳樸，如今違和心意與眾人周旋生怕言語間暴露了馬腳，更是異常艱難。
    不過事情很快就結束了，在有些時日他必親自接蕭琅回京，而那時他再不會讓愛人離開他身側了。
    翎霖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身，他輕歎了口氣，如今久坐一會便就有些不適，幸好他無需站在朝堂之上，否則又要勉強自己了。翎霖緩緩起身走向窗邊，凝望著遠處，似無事站在門口把守的侍衛。
    他下意識的開口喚出林琛的名字，繼而想到林琛早已不在府中。翎霖微搖了搖頭，林琛留在書房中時時提醒他注意身體，他愈加厭惡林琛的囉嗦，如今林琛突然離開了，他倒有些不適應。
    不過幸好林琛欲感不對提前離開了府中，如今留在侯府安穩無憂，否則與他一同被關在王府，他還要分心擔憂林琛的安危。
    翎霖微蹙眉頭，暗自沉思著朝中這幾日異乎尋常的平靜，腹中突然傳來一絲輕微的蠕動。他不禁抬手輕放在腹部的衣衫上，掌下的弧度愈發的圓潤，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絲弧度。
    “寶寶，爹爹很快就回來了，待你出世後，爹爹一定日日陪在你身側疼愛你。”翎霖眼中流露出一絲濃濃的愛意，他日日上早朝朝務過於繁忙，每日有蕭琅陪著寶寶，寶寶亦不會覺得太過孤獨。
    指尖輕柔的劃過腹部，翎霖微低下頭，無論如何他絕不會讓寶寶如同他兒時一般癡癡的坐在窗邊守望著。
    翎霖抬步走向房門外，一旁守衛的侍衛剛想跟上前去，但看著翎霖異常冰冷的神色，下意識的退了回去。
    “王爺，三殿下求見您。”侍女匆匆走到翎霖麵前。
    翎霖微蹙眉頭，轉身走向客堂，不知謙茗前來找他是有何事，但如今他為待罪之身不宜與皇子時常相見，恐讓外人生疑。
    謙茗在客堂中不停的踱步著，似等得有些不耐，他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忙轉身走了過去。
    “你們都下去吧。”翎霖微擺了擺衣袖。
    “表兄這些時日在府中到是很閑暇。”謙茗看著翎霖麵上柔和了許多的線條，這些日他忙得不可開交，表兄卻愈發閑適在府中休養生息，都胖了許多。
    謙茗的視線停留在翎霖略有些鬆垮的衣帶上，似覺得有些詫異，表兄一向清瘦，總不會臃腫這麼多吧，謙茗抬步走近了一些，低頭凝望著隱隱看出了一絲弧度，腦中突然閃現了一個驚愕的念頭。
    “表兄，你不會是。”謙茗不禁被自己嚇到了。
    “殿下前來府中就隻是詢問我此事的嗎？”翎霖微微有些不悅，抬袖掩在了腹上。
    “是那個姓蕭的幹的，表兄你怎麼能？”謙茗用力放下了衣袖，表兄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大光明備受眾人愛戴，如今又怎能被一個平民小子壓在身下。
    “如何不能。”翎霖開口道，高貴的尊嚴又怎抵得過對愛人的心意，況且他亦不忍心蕭琅為了他斷絕子嗣。
    謙茗心知翎霖武藝高強絕不可能會被一個平民強迫，恐怕是心甘情願，但仍有些不能理解，“表兄又值得為那人如此付出嗎？”身為男子卻甘願為了愛人，放下尊嚴俯身孕子，亦是一般人無法做到的。
    “待你真正愛上一個人後你就明白了。”翎霖緩緩道，他待蕭琅皆是真心實意，而當初服下的情盅不過是讓他看到了愛人的身影罷了，而此後愈是深陷其中，情願付出一切。
    謙茗眼中有一絲茫然，難道他待蔡遜愛得還不夠深嗎，可他卻未曾甘願雌伏在蔡遜身下，甚至想都沒有想過。
    “殿下還有何要緊之事。”翎霖見謙茗的雙眸一直盯著他的腹部，俯身坐在了一側。他雖甘願孕育子嗣，但仍不願被外人執著追問此事。
    “表兄多加注意身體，切勿不可太過操勞，若少了什麼藥材，派人到我府上去取便是。”謙茗甚至有一絲撫上去的衝動，但他看著翎霖冰冷的神色，盡力克製下了。
    “我的身體自不用殿下多加擔憂。”翎霖冷冷點頭。
    謙茗俯身坐在翎霖身側，低頭微湊近了一些，若是他再不談論正事，或許表兄就該怒了，“皇兄早已在暗中收買了父皇身側的侍人，恐怕一連喬妃都站在了皇兄那邊。”
    翎霖眼底隱隱有些深沉，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湧，二殿下已密謀周全，恐怕就等待時機發動政變逼宮了吧。“殿下可是心生退意了。”
    “表兄此言是何意。”謙茗不禁揚聲道隱隱有一絲怒意，“若我此刻退卻，皇兄心狠手辣又豈肯放過我府中之人，或許朝中與我有所關聯之人皆難幸免，我雖未曾在意過性命，如今為了眾多百姓，我也絕不會有一絲退避。”謙茗想起那道消瘦的身影，他怎忍心讓蔡遜日後過著流亡失所的生活。
    翎霖微微勾起嘴角，麵上隱約有一絲笑意，“殿下不必這般消極，深宮中之人不過是為了安命保身，他們亦不會在惜曾經定下的誓約。”
    “表兄是讓我再去利誘父皇身側的侍人。”謙茗眼中有一絲疑惑。
    “殿下不必主動，你時常去陪陪五殿下，然後等待喬妃前來找你便是。”翎霖開口道，京城中人皆知二殿下心性厲狠，又豈不會有一絲擔憂，更何況是備受聖上寵愛的喬妃呢，她看著年幼的兒子，怎可能不再另尋出路。
    謙茗點了點頭，隱隱明白翎霖的意思，“近日來皇兄將父皇平日間的食譜用香皆換了，我擔心皇兄會暗中謀害父皇，而我派人細查又查不出什麼，許是用量過微的緣故，但日久下去父皇的身體必然禁受不住。”
    “二殿下絕不會這般傻的，謀劃多年卻落得弑父奪位被後世人責罵千年的下場。”翎霖安慰道，這也僅僅是他心中所想，他亦不知二殿下不擇手段會做出什麼，可能等不及看著皇上咽氣便親自動手了。
    “但願如此。”謙茗輕聲道，他曾經錯過了太多，如今他想盡力彌補一些，而父皇卻病重在床，他不想讓父皇最後遺憾而亡。
    “這幾日委屈表兄了。”謙茗略帶歉意的看著翎霖，堂堂王爺卻備受朝中眾人誣陷，如今落得囚禁在府中的下場，心中滋味可想而知。而他主管徹查此事卻無法為表兄伸冤。
    “你我又何必言說這些客套話。”翎霖抬手拍了拍謙茗的肩邊。小不忍則亂大事，反正不過些許時日而已。
    “我先離開了，表兄安心在府中休養，朝中之事大可不必過於憂心。”謙茗心間有些感動，表兄親眼看著他的狂暴而執著跟隨在他身後，未曾離開過。而他卻冷漠了多年，實則有些對不住表兄的付出。
    “按計劃行事便可，小茗切勿慌亂。”翎霖微動雙唇。日後他不知二殿下還會在朝中整出什麼大亂子，但應不會太過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