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方小院不甚寬敞，但收拾得異常幹淨整潔，角落處栽著一顆常青樹，葉片翠綠鮮亮。院中央的方桌邊坐著一個小男孩，眉清目秀，白皙的小臉蛋極為可愛，散落的發絲披在肩後，褐色的衣衫略有些寬大，在微風下愈加有幾分單薄。
    他拿著墨筆在白宣上謄寫著大字，看著滿滿的一篇紙頁，放下筆杆滿懷欣喜的望向一旁的窗扇，看著爹爹俯身凝神翻閱書卷，小嘴稍稍撅起了一絲弧度，爹爹說待他寫完字帖就陪他玩，可如今他都已經寫完了，爹爹卻還在忙綠，爹爹說話不算數。
    小曳起身走向書房門口，他邁上台階後頓下了腳步，爹爹忙了一上午，一定很辛苦，他不能再打擾爹爹了。小曳側身走回了桌邊，頗有些無聊的望著遠處，看著風中飄拂的枝葉微微有些失神。
    他聽聞一陣敲門聲，匆匆跑到房門邊伸手打開了大門，看著門口之人溫和俊秀的麵容，腦海中隱約有些印象，“裴大人，您是來找爹爹的嗎？”
    “小曳喚我裴叔叔就好。”裴言抬步邁入門檻，伸手撫了撫小曳的發絲，“小曳的病好一些了嗎？”
    “已經好多了。”小曳張口道，眼神隱隱有一絲畏怯。
    裴言微笑了笑，看著乖巧懂事的小曳愈加喜歡，“這是叔叔在集市上買的一些糕點。”裴言將手中的紙袋遞給麵前的孩子，每每他帶惜兒逛集市時，惜兒都吵著要吃，他覺得小孩子都應該會喜歡這些糕點，故而前來時特意買了一些。
    “謝謝裴叔叔。”小曳伸手接過紙袋。
    “小曳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裴言看著小曳略有些拘謹的神情溫聲道。
    小曳小心拆開紙袋看著裏麵各式的糕點，淡淡的香甜飄散而出，眼中溢出一絲驚奇，他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小點心。
    “小曳拿一塊嚐嚐看。”裴言見小曳盯著糕點看了許久，仍沒有一絲動容不禁開口提醒道。
    小曳拿起一塊桂花糕，張口咬下，淡白色的糕點入口即化，甜甜的味道似回蕩在喉嚨間，他吃進糕點後將指尖的碎屑舔幹淨了，“真好吃。”小曳開心的笑著，似乎這是世間最美味的糕點。
    “既然小曳喜歡，那下次叔叔來的時候再給小曳帶一些。”裴言輕撫著孩子的肩邊。
    高瓊聽聞門外的聲音，伸手推開房門走了出來，他看著小曳麵上的笑容，湧出一陣心酸。是他對不起孩子，幾年來小曳跟他吃盡了苦頭，若是當年他讓小曳隨杜林一起離開，或許孩子就不會這般消瘦了。
    但他真的舍不得孩子，高瓊重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
    “裴大人。”高瓊走近裴言身邊。
    “幾日不見你對我又生分了。”裴言頗有些責備的說。
    “小言，你操勞朝事甚為忙綠還能到我家中來看看，真是太謝謝你了。”高瓊看著裴言，友人待他真的很好，而他麵對心底生出的一絲離開之意，愈發有幾分內疚。
    “我可不是來看你的，我想來看看小曳的病情好一些了嗎？”裴言望著小曳白皙的麵頰，眼眸間溢出一抹憐愛之意。
    “那日看過大夫後，小曳服了藥很快就退燒了，在床上養了幾天就沒什麼大礙了。”高瓊愈加有幾分感激，若不是裴言，或許小曳還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爹爹。”小曳輕拉了拉高瓊的衣袖，他想讓爹爹也試試這美味的糕點。
    高瓊誤以為孩子在院中待得有些無聊，他俯身望著小曳，“爹爹和裴叔叔有話要說，小曳先自己出去玩一會。”
    小曳點點頭離開了。
    “小言隨我進書房吧。”高瓊抬步走入書房門，待裴言坐下後，俯身倒了一杯熱茶。
    裴言抬頭望著四周，書房本不甚寬敞，書卷又占多了多半，顯得異常擁擠狹小。那日他本想買一處大些的宅子送給高瓊，豈料高瓊執意不肯，他也隻能應下了。
    “書房有些亂，讓小言見笑了。”高瓊將桌上散亂的卷冊隨意收拾在一側。
    “不礙事的。”裴言微搖了搖頭。
    “府中隻有你和小曳兩個人嗎？”裴言張口問道。
    “我不喜歡被別人服侍，這些事情我自己來便足夠了。”高瓊眼中猛然黯淡了下去，繼而避開了那個理應出現在府中的人。
    “你時常在書房中忙綠，極少有時間照料小曳，也應留一個下人在府中照看孩子。”裴言溫聲勸道，高瓊好歹是朝中官員，豈能府中連一個下人都沒有，若他硬塞給高瓊，又擔心他性子倔強會暗中生悶氣。
    “小曳很乖，不會生事的。”高瓊微微搖頭，府中有他和孩子便足以了，他不喜歡被外人打攪平靜的生活。
    高瓊微張雙唇，口中之言卻咽了下去，裴言再三幫他，而他又怎好意思提及辭官之事。
    “這幾日你在朝中如何，可有不適。”裴言早已料到高瓊初入朝堂，怕是極為看不慣那些裝腔作勢的大臣，若依高瓊當年的性子，估計會轉身就離開，但他如今有了小曳，顧惜的自然便多了一些。
    “小言，我。”高瓊盡力開口道，“我隻是一個鄉野粗人，並不是適合做那文縐縐的官職。京中偌大有才能者無數，小言還是另尋他人吧。”
    “為何，可是因同僚間的言語諷刺。”裴言故意問道，如今高瓊才剛做了幾日的官，瑄兒還未看到高瓊的才能又豈會放他離開。
    高瓊微搖了搖頭，裴言未待高瓊開口便出聲打斷了他的話，“那就是嫌棄官職甚微了，聖上頗為賞識你的才能，如今不過是念及你初入京城，想讓你熟悉一番官場規矩，再過幾日便會為你高升。”
    “小言，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高瓊不禁有些焦急，他並不在意那些功名利祿，隻要和孩子在一起過的開心就好。
    裴言點點頭，“你希望能在回到鄉下，每日在田間耕作，無憂無慮隨時都可以陪伴在孩子身側，但你可曾想過小曳。如今小曳留在京中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麵上也多了些笑容，再過一兩年小曳便要進學堂了，難道你希望看到他渴望的望著別的孩子念書嗎。”
    高瓊微低下頭麵上流露出一絲猶豫，或許是他錯了，他執意孤行了多年，不能再不顧及身邊人的感受了。
    高瓊抬頭望向窗外，看著小曳的身影輕歎了口氣，小曳似乎一直都不似同齡孩子那般快樂，眉心間總隱著一抹淡淡的憂傷，他心知那是對爹親疼愛的渴望，但他卻用無法滿足孩子。
    “朝中大臣之間免不了一些官腔奉承之言，我會盡快提點他們多加注意此事，你暫且不必過多顧慮。”裴言開口道，“你在朝中多留半年的時間，待你考慮清楚心中所想，那時在離開也不遲。”
    裴言亦擔心到時朝中眾臣見高瓊甚為得勢，便紛紛上奏彈劾，而瑄兒禁不住人雲亦雲，恐怕會害慘了高瓊。
    高瓊稍猶豫了一下，繼而點了點頭。
    “杜林可願隨你回來。”裴言見高瓊眉眼間仍隱著一抹憂鬱，恐不僅僅是因朝事所致。
    “杜林出去跑商了，他平日間都忙得很。”高瓊隨口答道，他微低下頭，麵色有些蒼白，指節緊握著衣袖邊，他曾信誓旦旦的承諾兒子一定會將爹親帶回來，可如今他仍連杜府的門都沒有踏入。
    那日他搞砸了親事，將杜老爺氣得七竅生煙，杜林怕是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隻要杜林尚未成親，你就還有機會。”裴言抬手輕拍了拍高瓊的肩邊。杜林遲遲拖著親事，恐也是因放不下高瓊。
    高瓊抬頭望向裴言，眼中流露出一絲堅定，他一定不會放棄的。
    “要不改日我登門去拜訪杜老爺。”裴言有些不忍看著高瓊麵上的傷痛，況且小曳已經多年沒有見過爹親了，他亦是舍不得，若他親自去見杜老爺好言相勸一番，或許會有一絲轉機。
    “不必了，我還是親自登門處理此事為好。”高瓊開口道，縱然杜老爺派人將他趕出，但他日日前去以一顆恒心總會打動杜老爺的。
    高瓊許久為聽見房門外的聲音，他側身向窗外望去，看著空蕩蕩的院中，不禁有些擔憂，“我去看看小曳。”
    “快到正午了，你也該給小曳做午膳了，我先離開了。”裴言起身一同走出房門，他轉身叮囑了高瓊一句，“若有時間就多陪陪小曳。”
    “好。”高瓊將裴言送出房門外，看見站在巷口角落的小曳。
    他匆匆走了過去，話語間流露出一絲責備之意，“我不是讓你留在院中玩嗎，你怎麼跑的那麼遠，若走丟了怎麼辦。”他隻有小曳了，若小曳在不在了，對於他而言，恐怕就如天塌了一般。
    “我看見爹親了。”小曳有些委屈的說，他看見房門外站在一道身影很像是爹親，而待他趕出去時，那人就走遠了。
    “杜林。”高瓊眼中閃過一絲神采，他猛然放下孩子轉身奔向了遠處，空空的小巷子中回蕩著他的聲音。
    “爹爹，爹親已經離開了。”小曳看著高瓊的背影。
    高瓊站在小巷的盡頭，微低下頭，麵上一片失落，他看著走來的兒子，重新燃起一絲希望，抬袖握住小曳的指尖，“小曳，我們回家，爹爹給你做午飯。”
    “過幾日，爹爹待你去見爹親好嗎？”裴言說的對，隻要杜林還未成親就仍是他兒子的爹親，他總會有機會的。
    “好。”小曳重重的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