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咪在陽台上甩著尾巴，身體蜷縮成團，無聊地看著側方一幢樓上無聲閃爍著的霓虹燈。他們這個小區到了晚上十分安靜，一點動靜都能驚擾到人。
    也不知道餘鶯怎麼樣了。還不回來？
    貓咪慵懶地舔著爪子，爪尖好玩似的探出縮進，鋒利冰涼的光射出又消失，它輕輕在玻璃門上劃了一道。
    玻璃上頓時出現一道清晰的淺白色劃痕。
    林錦之：“………”這麼蠢的事不是他幹的。
    自從和父母聯係之後，警察就把案子撤回了。也還好現在是寒假，他作為一名老師，閑的很。現下倒是真的沒什麼事兒要操心的。
    就是馬上要元旦了，不知道餘鶯的計劃是怎樣。還有他現在，能不能回家過春節還是一個問題。
    林錦之慢條斯理地整理一下思緒，雖然始終不知道這方麵怪力亂神的事是怎麼發生的，但是他是語文老師，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還是蠻強，現在還蠻淡定的。
    ——既然是喝酒變出來的，那就喝回去嘍。
    貓咪淡淡地回憶了自己那天喝的什麼酒，喝了幾瓶，甚至還思考了去的哪間酒吧，力求還原現場。
    突然，它眼睛一眯。
    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他們這幢樓前的空地上。副駕駛下來一個人，貓咪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是餘鶯。
    夜晚從十一樓看下去，人其實也隻有一個黑點。但貓咪可不一樣，它們的眼睛是天然的夜視鏡，視力也要比普通人好上許多。
    隻見駕駛座出來另一個貓咪沒見過的男人，繞到餘鶯身邊，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餘鶯後退一步，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男人強硬地逼近他，然後把他抱在懷裏。
    這是幹什麼！！
    貓咪憤怒地咬著尾巴，眼裏的怨念濃地要幻化成形，餘鶯是那個野男人能抱的？連他都沒抱上，那男人算個……
    良好的教養讓貓咪停下嘟囔，恨不能從陽台跳出去，然後伸出爪子在那人的身上劃上幾道。讓他覬覦我家餘鶯！！
    餘鶯掙紮出來，兩人麵對麵對峙了一分鍾，便不再理他，徑直走進大樓。
    貓咪冷靜地跳下台子，又正襟危坐、十分嚴肅地坐在沙發上，脊背挺得直直的，前腳搭在後腿上，屁股壓著尾巴。雙眼直視前方，卻不知道在盯著哪一個點。
    “啪嗒”
    廳燈一下子亮起來，餘鶯在玄關換了鞋進門，發現貓咪一臉的不對勁：
    “萌萌？你怎麼啦？”
    餘鶯走到它麵前，單膝蹲下，直到眼神對上貓咪的。他輕輕地問：“萌萌？”
    貓咪麵無表情，明顯的生氣。
    ——表現在——它身側鋒利的爪子已經把沙發劃破了，在布藝沙發的口子邊上翹起來雜亂的毛線頭。
    “是我太晚回來，你生氣啦？”餘鶯沒有因為這件事計較生氣，他隻是抱起貓咪擁進懷裏，柔軟的身子將他一晚上的鬱氣都吹散了。餘鶯心裏突然的又暖又酸，家裏有個人等他回家，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餘鶯不知道，隻是現在有一個家人陪伴著，晚上回來還惦念著，他的心中充滿了濃濃的飽漲感，到達臨界點，似乎快要溢出來了。
    貓咪默不作聲，卻在靜默一分鍾後發現餘鶯兩眼淚汪汪的，帶著微不可查、晶瑩的水光。這蠢男人不知道經曆了什麼思想變化，要哭不哭。
    貓咪瞬間手足無措，隻能“喵嗚、喵嗚”地亂叫，右前爪溫順地收起爪子，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又發出安慰的“嗚嗚”聲。像是耐心地哄著年幼孩子的母親。
    餘鶯心裏更感動了。他的雙眼模糊起來，兩頰都泛起了因為情緒激動而導致的殷紅色，唇瓣微張，露出糯米白般的上齒。
    “從、從來沒有人，會在家裏為我留燈。”他哽咽著說。無所謂麵子不麵子，它隻是自己最親密的家人。何況還是隻溫順愛家的加菲貓，主人的一切都會包容的貓咪。
    貓咪靠近他，從那雙澄澈的藍眼睛裏他看到了擔心，顯然是自己的狀態嚇到他了。它毛絨絨的尾巴還纏上了自己的手臂，軟軟的癢癢的。餘鶯失笑：“嗬，你這貓咪……我沒事，別擔心我。嗯，你先坐著，渴嗎，我給你倒牛奶喝。我去吃飯這麼久你無聊壞了吧……我先去洗澡，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餘鶯情緒穩定下來後話明顯多了起來，躺到床上他還在絮絮叨叨：“我老家在L市…很遠的，那邊冬天能看到雪……等過年了我帶你去看雪好不好？”
    “可是，我不想回去……那裏一個人也沒有，我爸媽早就去世了，我奶奶在我高中的時候也走了……隻剩下一間房子，可是沒多久就拆遷了……等我大學了，考到這裏就用拆遷款買了套房子住著……那時候我怕黑，天天晚上睡覺都開著燈……萌萌，我一個人都沒有了，就隻有你了。”
    貓咪能感覺到他話裏濃重的寂寞哀傷，更不能想像當年他一個人到陌生的城市生活學習的難熬和壓力。在心中彌漫開來的是對這個外表開朗內心憂鬱的青年的心疼和歎息，它一句話也不吭，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為什麼不早一點遇上你。
    ——以後有我陪著你，不論在多黑的夜晚。
    在黑暗的臥室裏餘鶯看見了貓咪鄭重的眼神，像是在許下某種承諾。
    他勾了勾唇角，他說了這麼多，有感而發是主觀因素，而貓咪認真的聆聽造成“它聽的懂”的錯覺卻是客觀因素。餘鶯想，要是這貓真能聽懂就好了，也能和他分享一下這麼多年獨身一人的空巢感想。“萌萌，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林錦之感到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麼戳刺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蔓延到全身四肢百骸。
    它不開口了，爬到餘鶯胸口，臉正好對著他的，它低下頭，在他臉上舔了一記。
    “哎呀。”右側臉頰被貓咪舔過的感覺真是新奇，舌頭上的倒刺粗糲地劃過臉，濕漉漉的，餘鶯伸手一抹，果然都是口水。
    不過他沒管這些。隻是眼睛亮了起來，這還是萌萌第一次對他表示出如此的親昵呢！
    餘鶯使勁揉了揉它的後頸肉，歡喜道：“萌萌？”
    “喵？”
    “萌萌？”
    “——喵。”
    “萌萌？”
    “喵嗚——”
    房間沉默下來。餘鶯仰躺著睜大眼睛，手搭在貓咪舒展的脊背線條上，努力忽略胸膛上熟睡的成年加菲約4斤的重量，小心翼翼地呼吸。
    他想起來方才在樓下大門的事。
    王守恒和他沒什麼好聊的，何況餘鶯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等他下車時，那人也跟過來，甚至道：“不請我上去坐坐？”
    “王先生，”餘鶯不明白他語氣裏的熟稔自信是從哪裏來的，“已經很晚了。您還是先回去吧，別讓王太太擔心。”
    那人身上的陰冷如一條吐著蛇信的毒蛇，他道：“餘鶯……你還不懂？”
    “懂什麼？”
    “就是……”他強硬地突然抱住他，“我想追你。”
    “……王先生，你想多了……我不是同性戀。”
    “這個我知道。”王守恒讓他掙脫開來，饒有興趣地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但是這並不衝突。”
    餘鶯身高有一米七六左右，身材瘦削，包裹在休閑褲下的腿又直又長，長相清秀耐看，氣質幹淨優雅，對於王守恒這樣的男-來說，是很好的選擇。
    可惜他不是同類，真要玩玩可能還要花點時間。但是，這才有意思不是嗎？
    餘鶯沒空知道王守恒略為BT的思想，他憤怒地連聲禮貌的道別都不說了，直接走進大樓。
    ——真是、他闖蕩江湖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的人！！
    餘鶯恍然間，被貓咪的肉墊沉沉地打在臉上，猛地回神。
    “哼，這壞貓。”他喃喃自語，翻了個身，又感覺到那條靈活的尾巴卷上手臂，他惡意地輕掐了一下尾巴尖，摸到細細的骨節，漸漸地闔上眼睛。
    貓咪不知道最近的煩躁從何而來。隻是從那晚之後，它突然不滿足於在餘鶯身邊當他傾訴對象的小貓咪，他更想，作為一個男人，站在他的身邊，能以人的手掌握住他的，為他溫暖指尖的冰涼觸感。
    人的本性總是貪婪的。
    貓咪臉色沉沉地敲擊鍵盤，一句話在消息輸入框裏逐漸成型：“朱有成，找你有事，帶我出去。”
    朱經理親自來家裏拜訪，餘鶯驚詫中為他沏上一杯茶：“朱經理？您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朱經理和藹地笑，隻是眼尾不斷掃過對麵沙發上趴著看電視的貓咪，然後目光轉向電視——
    “咳、咳咳。”
    “朱經理，你怎麼了？”
    貓咪淡淡地看他。
    ——臥槽林錦之你啥時候愛上看動畫片兒啦？還是《加菲貓》？！
    ——不行？
    貓咪回瞪，隨即下巴輕抬，示意正在廚房切水果的餘鶯：還不快點？
    “沒事兒小餘。你也別叫我朱經理了，多生分。就叫我朱大哥吧，咱們也合作了這麼久了。”朱有成暗搓搓地在稱呼上占了便宜。
    ——哈哈哈，林錦之是餘鶯的寵物，他是餘鶯的大哥，那林錦之要叫他什麼呢？
    餘鶯：“朱大哥您別客氣了。”
    朱有成麵色誠懇，套完近乎就盯著貓咪道：“你家的……萌萌，真可愛啊。”
    ——哈哈林錦之你這個麵癱！這麼萌的名字真適合你！！
    如果貓咪的眼刀化成實質，朱有成已經被戳的滿身瘡孔大卸八塊了。
    “呃，實話說，是我的母親，”朱有成麵不改色地扯著謊，“她也有一隻貓咪，可是最近她坐飛機來看我，寵物不能上飛機的，托運也要等明天才到。”
    “嗯，我母親她生著病，一天不見寵物就心口發慌，她有心髒病……正好她養的也是加菲，我就想，讓你家的萌萌過去陪她一個下午。”
    “……？”餘鶯狐疑地看著他。但是朱有成表情十分正經嚴肅，一點沒有撒謊的痕跡。“哦，這樣啊……讓萌萌陪陪老人家也好。那它要留下來過夜嗎？”
    “這個……”朱有成收到貓咪隱晦的暗示，“得看我母親……如果她肯讓萌萌回家，並且不發病的話，我就送它回來。”
    “不用了不用了。讓萌萌在你家住一晚吧。老人家心髒不好，就別折騰她了。”
    “嗯，好。真是謝謝你啊，小餘。”
    “沒事。你現在就把萌萌帶走吧。等等我給你準備它吃的貓糧。”
    客廳隻餘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
    ——你這扯謊不打草稿的老油條。
    ——別這麼說啊。我可是豁出去了。我那生龍活虎的娘要是聽到我這麼咒她，還不知道要怎麼揍我呢。
    ——好吧。總之，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