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貳 荼蘼冥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劫之所至,乃萬物必經之道。欲磨其心智,固其道心,拓其眼界,滌其濁魂,必經劫數。然劫之所至,混沌必消,乃可複萬物。
——《羅浮誌》)
自神君初醒已是一旬,而六界眾生皆動蕩。血色彌散蒼穹,氣氛沉鬱。無人得知未來,每每窺算,必受天罰。
那日溫和純摯的白衣神君卻早已不見蹤影。換下輕裝便服,著一身華麗且厚重的袍冠,麵上未覆一物,卻無一人敢放肆打量。周身冷若冰霜,濃厚的威壓籠罩於殿內,冷冽且帶著逼人的銳氣。好似地獄深淵無盡雪域,沒有絲毫陽光與溫暖。
那仙使,強自抵抗這威壓,衣著略顯狼狽,卻依舊不亢不卑,緩緩下跪,道:“臣乃仙界使者,今者臣來,本奉仙帝之命,欲取神界諸位之協助,護我仙界綿延無憂。”
神君隻淡淡道:“可。”語氣肯定,無可置疑。
那人愣怔一瞬,本以為唇舌之爭,卻未料到高座之上的神君竟如此爽快。
“非是助爾等之力,不過是本座……罷,退下吧。”神君語氣淡淡,無絲毫波瀾之感。
逾時,神君方淡淡歎道:“本座存世,則萬物可生,然若天地劫至,以需以”源“為介,重修萬本。若本座不滅,則天道不生……可本座……”呢喃之聲漸息。除神君外,再無一人可知。劫後,故人再聞時,卻早已不見那白衣不染纖塵的銀發神君,孑然一身,卻淚流雨下……那一句問詢,終究不為神君所知。
“若孤放棄一切,卿可願不離,不棄?”
棠棣元年,六界劫至,惑亂眾生。六界結盟而戰,金戈逼人。昔日舊友,紛紛拔刀相向,麵容猙獰。昔日平和之地,紛至遝來的是無盡摧殘。入目盡是弩張劍拔之勢。其中,妖魔為政,人佛二界獨樹一幟,仙神二界伺機而動,天地間,大雨連綿不絕,陰霾一片。
華服錦冠的神君立於樓前,素手輕揮,戰事便流連於眸前。許久,方才消去。
棠棣七年,六界劫初起,六界爭霸。銀發神君盤坐於樓前,零零灑灑落了一身桃瓣。粉嫩花瓣,卻帶有點點紅星,碎碎分布其上,顯出別樣風情。
微風輕拂,似乎帶著點點甜腥血氣。神君束發的白色織錦,似乎也染上點點紅痕。如玉麵龐上那一朵曼殊沙華,卻愈加妖嬈盛放,華貴清冷的神君,卻倏忽成了魔界最惑人心魄的魔,隻一瞬,萬劫不複。
銀發神君不語,素手輕撥琴弦,曲聲便傾瀉而下,廣傳六界。這曲聲,清靈雅致,卻透著絲絲悲惻,明明是安撫神魂的佳曲,卻令無數將士淚如雨下。這劫,何時落下?
棠棣十三年,六界劫方顯神威。舉目四望,盡是枯骨殘旗。四麵血河千裏,綿延不絕,不複往日清靈。烽火戰事不斷,無數將士屍橫遍野,腐朽風華,無一人問津收斂。耳邊充斥著哀嚎與悲鳴,輪回大道險些分崩隙離。天地間生機慘淡,無一處完好如初,山崩河枯。
銀發神君端坐於大殿之上,靜靜望著座下玄衣男子。玄衣男子聲線冷酷,恍若寒山雪頂冰泉之精,寒氣入骨透魂。隻見他淡淡道:“為何?為何這般……”算計天下。
白衣神君隻淡淡道:“定數。”
玄衣男子微微愣怔,怒道:“何謂之‘定數’?你……”何時如此心狠手辣?
白衣神君似是看穿玄衣男子心中所想,淺笑道:“原來,在你心中,本作經這般不堪……”嘴上這般,心中卻驀然發悶,似是有物什堵住一般。眼角忽然有些濕潤,連身軀也不自覺輕顫,卻隻是閉了閉眸,白羽般的睫投下一片陰影,半晌,道:“本座,本來就是這般肮髒,從前不過是你識人不清……滾吧。”頓了頓,似是下定了極大決心,才道:“再見
之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罷,已然起身,向內殿走去。
玄衣男子靜靜立於殿中,凝視著銀發神君離去的背影,忽然眼睛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那神君略顯瘦弱的身軀映在他眼中,卻無端多出幾分寂寥的滋味。明明絕情殘酷的話語,卻好似戰火洗禮下零落飄散的芳菲,用最壯烈淒美的方式,向所愛之人訴說著生命的明爛與死亡的淒惻。卻又偏偏用著最美的方式,在生命的盡頭表達著對所愛者的祝福與祈願。
內殿中,滿頭銀發的神君,卻驀然吐出一口濁血,緩緩癱坐於地。明明殿中暖意陣陣,卻偏偏有揮之不去的寒冷浸入骨髓。那總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輕輕抱住膝蓋,蜷曲著身子,蜷成一團。隻有不時傳來的嗚咽之聲,在無聲昭告者一切。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神,又何嚐不是這般苦苦掙紮呢?
棠棣二十三年,戰況不絕於耳。神界死傷無數,本欲以命相搏,卻忽得神君傳喚,當即解除與仙界所創之聯盟,退至神君殿前,隱居世外。
同年冬,仙界血流成河,屍伏萬野。仙帝請使者再求神君聯手,仙使卻再未回歸。關於此人下落,眾說紛紜,有人雲其為請動神君,害怕責難,便隱世不出;有人則言恐怕其人早已成為他族旗下亡魂,早已彌散於天地之間了吧。然而,真相,又有誰曾知曉?或許隻是一時戲言,便已然洞悉那看似荒謬可笑的真相,卻無人信服,也未可知呢?
許久之後,待得後人再次傳揚這段暗無天日的歲月之時,除卻對生之感慨,更多的卻是對那銀發神君的各種探討。然而,塵埃拂過的曆史,掩藏了那表麵之下深藏的幼苗,等回神再看時,早已長成蒼天大樹,隻是來不及細細觀賞,卻已隕落於天地間,遍尋不得。
曾經以為一生一世的美好,卻忽然顯得蒼白且無力。一起踏過的痕跡,早已隨風飄零,零落成泥碾作塵。
棠棣四十五年,六界劫將落。焦土之上,血流不息,氣氛卻愈加緊張。“道”“源”之爭,即將開始。而這,也將是此劫數最終歸宿。道生源滅,方可複天下;源生道滅,方可重構天地。眾生皆應於劫,而天軌亦不全,為保天地萬壽無疆,故當使一物為祭,補全天軌。
得知此事之時,混沌神君正斜倚於桃花樹下,半明半昧之間,卻顯出別樣脆弱的美。那揮之不去的陰霾,似乎一瞬間消散不少。困境之中,似乎隻要待在這神君大人的身邊,便意外的安心呢。諸神在心中默默想到。
混沌神君悠悠打量著手中粉嫩的桃瓣,半晌才道:“似乎,是最後一次上花了呢。”語氣中帶著絲絲遺憾,平淡得恍若談論飯食一般。可惜,神君早已不食五穀。
棠棣四十五年春,混沌神君應劫。隻見他一席白衣,素錦緞帶豎起滿頭華發。一條赤白相間的腰帶,勾勒出他纖長細瘦的腰肢,若柳枝般,柔軟卻不盈一握。遠遠望去,好似英姿颯爽的巾幗女子,卻偏偏多出幾分女子所沒有的淩厲。
四麵皆是怨氣衝天的怨靈,死於這劫數,自當由“源”與“道”清理,消卻怨氣,助其重入輪回,以證大道。短短旬日,二人便已清除完畢。輪回之下,眾生皆平等。再不受侵蝕,滿目瘡痍的六界也漸漸升起一點生機。
同年夏,“道”“源”之爭正式開始。那一襲玄衣之人,手執一柄長槍,紅纓颯颯其上,不滅的寒光繚繞著,令人不寒而栗。在玄衣之人對麵的,正是混沌神君。
無數生靈抬眼凝望,隻見那神君一襲白衣銀發,手執一把素色冰魂,雪色晶瑩的劍身,樸素卻透著純淨剔透的光華。靈動之氣流轉。麵上覆半月麵,遮住半數麵頰。傾城之姿隱於冰霜風雪之下,若隱若現,令人看不真切。
二人隻靜靜凝視著彼此,眼神中皆是決絕與不舍。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決定了什麼。
戰爭持續著,自始至終,都沒有一人可以阻止。這是劫,是緣,是道,亦是他二人逃避不開的本心。哪怕此刻尚未知曉,卻在將來化鶴重歸之時,幡然醒悟。
棠棣四十五年冬,劫落。天地之間,隻一夜便生機勃勃。那萬裏飄飛的光暈,卻代表著本源的隕落。那日雲開霧散,彌漫已久的陰霾悠悠散去,露出天地間一縷暖陽,那敗謝已久的芳菲,卻轉瞬花開,荼蘼遍地。而那存於神君殿中,花開不敗的豔桃,卻在一夕間凋零枯謝,生機了無。就恍若那消散於天地間的神君,早已不見身影。
數年後,六界漸漸複原,那段血腥歲月似乎早已離去。人界主掌大權,得天道垂愛。其餘五界掌天機各一,可由人界重修而成,或由萬物生靈苦修萬載證道而成,大道全,天軌至,時間成為後世通掌之法,各界不一。而萬物因果至,皆無可避。
此後又是五十年,萬物回歸正軌。某日,一席玄衣的那人,不,或許該稱之神君吧,帶著一點瑩白光團,投身於天道之中。再不見其蹤跡。
“沒了你,天下又有何用?”冥冥間,誰又在低語?
六界劫,正式落幕。
作者閑話:
終於,前世完結了。戰爭描寫很簡單,但以後應該會有。
在前世裏,無論是神君還是玄衣男子都在為對方著想,但始終沒有明白彼此的心意。好在下一章就要重新相見了。
之後,那藍衣男子也將重新出現,不要嫌棄我寫得差啦。
感覺寫的很簡單,但是畫麵卻十分慘烈。那種遍地屍骨的荒蕪景象,是任何語言都無法描寫的吧。所以,求評論指導啊~
最後,希望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能明白彼此之間的心意吧~